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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左手边最靠近讲台的那个座位,就挨着马克,正是马克的左边。
大家都坐好之后,便都抬起眼来,默默注视时年的反应。而S作为说破秘密的人,她便没有看过来,而是垂下头去低低跟钟馗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时年便深吸口气,抱着书包一路走过去,然后安静坐好。
看她这般平静,另外那19个人才又各自活动起来,低声聊天的聊天,准备笔记本的准备笔记本。
马克低声问:“念,没事吧?”
时年含笑摇头,静静从这个视角去打量整个教室。
若面对黑板,则左侧是窗,右侧是门。她的位置就在窗前,远离门,于是从门走进来要经过半数的座位;可是这个位置却也是能打量到所有位置、所有人的面部表情。
也就是说这个位置的观察视角,是仅次于教授坐席的那个角度的。而与对面右手边最靠边的位置伯仲之间,是这个教室里第二好的观察角度。
时年便悄然下了个结论:看来周光涵是一个喜欢冷静观察的人。
上课时间到,门外传来脚步声。
教学楼跟宿舍楼同样有了百年的历史,为了保持传统,教室里除了必要的电教化设备之外,建筑本身还沿用原本的风貌。于是地板还是百年前的古老地板。
这样的地板会传来脚步的回声。
门外的却不是想象中要赶时间的的脚步声匆匆,反倒是不紧不慢,宛若闲庭信步一般一步一步叠加传递过来。
时年心里打下一个印象戳:极为自信,极为冷静,极善拿捏分寸。
门打开,时年同时垂首看表——果然正好是上课的时间,不早不晚。
时年看完了表,便听见S女王的一声抽气声。S女王的座位选在正对着教授席位的位置,也就是说与时年隔着正好半条圆弧。时年可以轻易看见她面上的表情。
时年目光从腕表上抬起,忍不住从她面上滑过。
那女孩儿一改女王倨傲,这一刻双眼圆睁望向门口,眼神中满含卑微和凄楚。
——倒是真的动了真情。
时年打量了一圈儿,才不紧不慢抬眼去看这位T教授。
本来嘛,她是对这门课本身感兴趣,也不是对这个人感兴趣。
缓缓抬起眼,目光对焦向门口——
实则,不是她一个人在望向门口,而是这个教室内所有人都抬眼望向门口。
可是门口的那个人却没有因为其他19个人的注视而移动,而是依旧握着门把手立在门口。眼睛则稳定地只落在她的身上。
所以当她终于溜号完毕,抬眼望过去时——目光正好凌空与他相撞。
这一刻,她好悬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
门口站着的那个人,虽然褪掉了一身笔挺的警服,只穿一件牙白色v领针织衫,配卡其色长裤;甚至鼻梁上还架了一副黑框眼镜儿——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不是从她生活里消失了一个月的汤燕卿,又是谁?!
就连他此时身上的这件牙白色的针织V领衫,也是他送给她bra的那个晚上穿过的!
那个晚上,是她第一次看见没穿警服的他、摘下墨镜的他。
那个晚上他双眸如泉,潋滟惊艳了她的眼睛。
仿佛满意地享受够了时年这一刻的震惊和惊喜之后,他才微微挑了挑眉,走进来,转身关上了门。
也许是两人凌空四目相识的时间太久,或者是教授独独只望着一个人的时间太长,又或者是新来的同学反应有点太过于激烈……反正,其余19个人的目光从教授身上挪开,便就一下子呼啦全都泼到了时年脸上来。
这么被围观的感觉……时年登时满脸通红,真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便只好深深垂下头去,抱紧了书包。
多亏他适时开腔,帮她解了围。
“嗯哼,原来班里来了新同学啊。”
时年便赶紧抬头望过去。
他立在讲台上,侧身面向她,手边手肘悠闲抵在讲桌上,眸色深如古井。
“不自我介绍一下么?”
他还要她自我介绍!
时间也只能忍了,起身将假造的身份背景资料又背诵了一遍。背诵都是机械的,她都不知道自己颠三倒四说错了什么没有。
不是她事先没做好功课,而都是——怪他一直那么紧紧地盯着她,叫她喘不过气。
终于熬过了这最艰难的开头,他才转身朝向所有同学:“嗯,咱们今天的主题是——《那些被禁.忌的爱情》。”
这题目……大家便有些交头接耳,外加挤眉弄眼。
时年心下更是有些摇晃——他什么课题不能选,怎么选这么个?
只是巧合么?
他就当没看见,径自按下电脑案件,投影屏上便放映出电视剧来。西方的学生面上没什么表情,辣妹子和时年却立即睁大了眼睛。
韩剧!
《蓝色生死恋》!
接下来更有代表性的日剧:山口百惠和三浦友和的《血疑》。
连续几个经典片段之后,汤燕卿暂停了播放,抬眼掠向学生们:“谁能告诉我,这几段片段里,最有标志性的字眼是什么?”
便有西方的学生笑,举手答道:“哥哥,妹妹。”
所有同学都笑了,汤燕卿耸耸肩:“没错。哥哥,妹妹。这是日韩剧里曾经一个用烂了的老梗,男女主人公往往在爱得最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发现——哦,你是我哥哥;啊,你是我妹妹!”
时年和辣妹子有点尴尬地互视一眼,西方的学生则挂了一脸的笑。
汤燕卿目光在众人面上滑过一圈之后,便摊了摊手:“喏,大家一定从这个现象中发现了,东方人是比较喜欢从被禁.忌的关系中去发掘爱情故事的。”
他回身在黑板上唰唰画下几条线:“除了拥有血
缘关系的兄妹关系之外,在东方文化里禁.忌的关系涵盖面还很广。不限于血缘,更多是被人文观念设置的‘规矩’所束缚形成。比如师生、比如朋友妻、比如父母/子女的朋友。”
他潇洒挥笔,将板书写完,从面对时年的方向转回身来,目光幽深从时年面上掠过。
“瞧,实则这些与血缘无关的禁.忌,本身并不违反法律,甚至在西方人的视角里看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传统的东方人却认为不可违背。”
“比如东方有句话叫:朋友妻,不可欺。”他说到这里,目光又若有似无地从时年面上滑过。
时年惊得连忙垂下头去,听见他说:“这句话的根源,是东方人认为嫁进门的妻子就是丈夫的私人财产,妻子从此失去个人的权利主张。所以要用这样的话来警告那些可能觊觎的人。即便妻子和丈夫根本就不相爱,也不管那场婚姻本身是不是包办婚姻,也要从此绝了那妻子的独立意识,不准她再追求属于她自己的幸福和爱情。”
“这个例子是叫大家认识到东方人的文化和思维方式里,非血缘关系的辈分、伦常等条条框框的严谨。东方人多年来对它们的敬畏和遵守,甚至超过了法律。这是文化伦理传统的强大,它们对于东方人性格、行为方式的塑造,影响力极大。”
汤燕卿就这个话题还聊了许多,列举了东方历史上的许多例子。学生们都很感兴趣,发言很积极热烈。
只是时年却有一点心情沉重。
她做不到跟西方学生们完全以旁观者视角,进行客观讨论的心情轻松。她是在这种语境之下长大的,深知那些世俗观念的强大。再联想到自己现在跟向远的关系……便怎么都笑不出来。
马克也从讨论中抽离出来,外头看她,低声问:“念,你还好么?”
时年摇摇头。
马克轻声说:“你毕竟是中国人,对这样的讨论氛围不适应。慢慢来,别逼自己。”
时年感念地抬头朝他一笑:“嗯。我没事的,谢谢你。”
她没留意,汤燕卿的目光正悄然望向她这边。
S女王忽然举起手来,“教授,我们也是师生,可是我就是想大声告诉你——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