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0:十乌横祸(十)(1 / 2)
城墙上身形高大精壮的兵卒在敲敲打打干得热火朝天凑近甚至能听到几声笑语闲谈内容大致是说各自的修建进度、下一顿吃什么、房檐要啥风格……
“……哈哈哈哈你们瞧这俺手艺是不是有进步?瞧瞧这木头削的比俺战场砍人脑袋还平滑光整……俺的矬子呢?”
“你们有谁看到俺的矬子?”
同伴道:“被你腚儿压着呢!”
话音落下附近几人哄笑。
除了这和谐一幕时不时还能瞧见他们中间有人扛着两三丈长的木头纵身借力从城墙根一路蹿上城楼脚下似有光芒一闪而逝瞧着贼像是武胆武者的武气。
几十上百号人在那儿搭建将早已烧毁的城楼哨塔凑出了个简易雏形。
城墙上的旗帜也改成陌生的“沈”。
此前被搞了个稀巴烂的城门也重新按上了半掩半合一群难民不敢上前愣是寻了个地方窝着躲避蹲得两条腿都麻了才等到几个庶民挑着扁担从城中走出。扁担两端竹筐装着重物将扁担两端压得弯曲。
这时又听城墙上响起一声哨。
那些干活的兵卒一个个停下手中的活儿陆陆续续往几个庶民聚拢井然有序地排队挨个儿领了还冒着热气的干粮暖汤随便找了个地儿或站或蹲或坐吃了起来。
食物的香味顺着空气飘入他们鼻尖。
咕噜咕噜——
五脏庙唱起了空城计。
口中涎水四溢肠胃也开始绞痛在饥饿的促使下有人壮着胆子从藏身处走了出来。结果那些兵卒没瞧他们也未驱赶或呵斥直到距离凑得近了——
“作甚呢?”
一人冷不丁从背后冒出来。
那洪雷似的响声吓得那人一哆嗦。
双手抱头就想弯腰逃命结果被人抓住衣领:“鬼鬼祟祟的可是探子?”
“守生吓唬他作甚?”就在这庶民心下大呼“要死”的时候又有一人过来。
此人同样放荡不羁大概是干活太热半截衣袖脱下塞进腰间露出半个膀子。
“嘿注意他许久了。”
那个叫“守生”的汉子将人放下。
“……瞧他的模样不是流落至此的流民便是汝爻的庶民……你若是将人吓出个好歹小心沈君寻你麻烦。”赵奉擦拭汗液往嘴里送了口饼子笑了笑。
一听到“沈君”二字那人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笑容带着几分小心。
“误会误会。”
被抓的庶民:“……”
虽说赵奉二人雅言带着外地口音不似本地人但仅凭没对自己动粗这点就让这庶民寻回几分理智。他小心翼翼看着二人。
“这两位兵爷……是从何处来的?”
吕绝道:“自河尹而来。”
庶民不知河尹在哪里。
想问个清楚又怕会激怒二人。
瞧他为难可怜的模样吕绝也知道他想打听什么主动道:“吾乃河尹沈郡守帐下跟随吾主奉王命平调至陇舞郡。”
他这么一说庶民便明白了。
合着是新郡守来了。
尽管不怎么看好这位新郡守的下场但被一左一右两名高壮汉子围着又有几十百号人在附近庶民内心仍多了几分安全感暗暗期盼能过上几天安稳日子。
吕绝见他眼神渴望地盯着自己手中的饼子又瘦得皮包骨随即问道。
“你是汝爻人士?住这城中?”
庶民似被戳中伤心处神色晦暗地点头:“回兵爷的话俺就住在城西。”
不过那里已经是一片废墟了。
那一伙马匪冲入城中那片地方首当其冲他经营多年的家当全没了家中老小也只剩下他、老妻和一双儿女其他全死了!
就在前几天老妻也病死了。
儿女靠着夫妻俩从牙缝省出来的粮食躲在城中废墟也不知饿死了没。
思及此庶民更是凄入肝脾!
“瞧你年纪也不大要不要留下来干活半日两个饼子当工钱……”吕绝说到这儿顿了一顿补充道“可以先付你半日。”
庶民乍以为自己听错了。
直到吕绝招呼人分了自己两个饼他才如梦初醒迫不及待将饼子抢了过来狼吞虎咽似饿鬼投胎若非吕绝又给他递了碗暖汤饼子怕是要梗在喉咙将他噎死。
看着庶民那双掩在氤氲雾气后的红眼眶心下轻叹吕绝又紧跟着道:“工地这里急缺人你若认识旁的人可以喊他们过来一起干活儿一样的工钱不拘男女。”
“有有有俺认识人多。”
庶民只吃了一个另外一个藏怀中心中揣着一个打算——或许俩孩子还未饿死这饼子能让他们分着吃。一想到孩子狂喜的眸便觉得浑身都有了力气。
其他难民也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再加上同伙吆喝一个个壮着胆子主动走出来从吕绝手中提前预支半日“工钱”。
当带着食物香气的饼子送入口腔强忍的泪意令鼻尖酸涩双目发红。
吕绝看着这一幕也是唏嘘。
此时的陇舞庶民比当日的河尹庶民艰难太多太多但吕绝更庆幸他们比当年的自己更强不论是实力还是财力不然看着这一幕内心唯有“无力”二字。
这些庶民连走路都费劲儿更别说干重活吕绝只安排他们做些轻松的工作例如递个东西、清理城墙下的小碎石。
眨眼暮色四合。
庶民拖着疲倦的身体揣着怀中沾着他体温的饼子回城西才知沿路废墟被人收拾出来大半地基重新划分跟他记忆中大相径庭。很快他回了老宅。
准确来说是老宅废墟。
庶民的心凉了大半截。
此处已经没有孩子的踪迹。
他茫然又心慌高声呼唤孩子的乳名喊着喊着强烈的悲恸和委屈涌上心头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口中不断呼唤“俺的娃儿啊”涕泗横流。
哭哑了嗓子才有人过来。
“哭啥呢?”
庶民瘫坐在地拍着大腿。
呜哇哇道:“俺的娃儿啊……”
那人指了一个方向。
“先别哭啊你先去那个什么收容坊看看看看你娃是不是在那儿。”
庶民哪里还有力气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