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节 西苑亲鞫(2)(2 / 2)
贵乾一听就明白了,这是怕桂良在狱中寻短见,便即答说,“这一鞥请放心,家叔绝对不会委屈自己的。”
虽然有了贵乾的话,提牢厅主事夏有权兀自心中有些不托底,暗中派了很多人‘照应’,但表面上的自由还是有的。顺福和玉朗到的时候,他正在满院阳光的天井中连他擅长的‘五禽戏’,一见了面,彼此都说不出话来,眼睛直勾勾的对望着。
首先开口的是顺福,他浮起笑容,亟趋两步握着他的手臂说,“燕公,我早就想来看您,部里不准,今天得蒙赵大人帮忙。”说着话,他又后退了半步,端详着桂良的脸说,“气色不坏嘛。”
这番真假掺半的话骗过了桂良,“印堂总不至于发黑吧?”桂良故作洒脱的笑道,“王爷好?”
“身子也不怎么好,说来话长了。”
趁这一个停顿间,桂良便和玉朗打招呼,“老五怎么样?”他问,“老人家还好?”
“托福,托福。”
就在院子中,有一阵久别重逢的寒暄,然后主客进到屋中,顺福交代带来的东西,特别说明,一件湖蓝皱丝单衣还是新做的,从来不曾上过身,另外有五百两银子,是供他在部里花费的。
“费心,费心。真正是过意不去,吃的,穿的我领了,”桂良刚才打拳的时候,只穿了一件马甲,此时顺势将单衣穿上,拱拱手说,“解衣衣我,感谢万分。不过,银子不敢领,再说实话,我也带得有。”
“既然如此说,我就不勉强了。”
于是几个人坐定下来,闲谈恭亲王、礼亲王两个人的身子不好,难耐繁剧,更加不能受刺激,桂良一直很关心的倾听,最后说了句,“让王爷为我的事情心烦,实在很不安,不过……”他踌躇了一下,以一种断然撒手的神情说,“算了,一切都不必提了!”
顺福心中一惊。似乎恭亲王的话有点靠不住,桂良似乎仍旧有诿过之意——说什么事,是照王爷的话办理,此刻的态度又像是已经改变,但又安知在亲鞫时,刑求之下,不会又改过来呢?
玉朗忍不住开口了,“二叔,您是知道我的,我是一根肠子通到底,有什么说什么,您这一次遭难,都因为是您参的人太多了。”
此言一出,但见桂良涨红了脸,好久才挣出一句话来,“是这样子吗?”
“怎么不是?”玉朗也不管他是不是爱听,一股脑的说了起来,“便说咸丰二年吧,您履任两江,一上任就参了江宁知府张照、驻防将军哈庆仍,副将军董芳。旁的人也还罢了,哈仲满是当年世宗朝旧人哈元生的后人——即便已经数世而下,后辈却多有在军中的。……”
哈元生是直隶河间人,康熙年间从军,后来调任四川,雍正年间,鄂尔泰在四川总督任上行改土归流之法,数载而下,虽大见功效,却也为驻守当地的汉人武官横征暴敛引起苗徭各族的强烈不满,终于导致暴动。
鄂尔泰奉旨督剿,当时哈元生就是在鄂尔泰的帐下听用,他以武功出身,军阵上的事情难他不住,更兼以手段非常狠辣,令苗徭百姓闻风丧胆,军功盛极一时。后来给雍正皇帝破格提拔,让他入军机处行走。
这样的抬举实在是太过了一些,哈元生不识字,如何入赞纶扉?所以一‘行’即‘走’,仍自让他回贵州去打苗子去了。
但终究是在军阵中多年打拼出来的,哈元生在云贵驻防将军的任上多年,袍泽众多,百十年而下,后人亦自克绍箕裘,从军行伍,当年桂良上任,第一个参的就是他的后世子孙之一的哈庆仍。
哈庆仍任职江宁驻防将军,为桂良所奏劾的理由是,咸丰二年,国家将漕运改为海运,大批漕丁成为了失去生计倚靠的流民,自然要想个办法来餍口腹之欲。
这种办法大多是不怎么光明正大的,偷摸拐骗,大行其道,江宁城中还无端的多出了很多的乞丐,白天是乞丐,晚来就成了明火执仗的强盗,江宁城又是天下有数的大城,人口超过百万之众,其中更多有富户,遭了盗贼,如何能够忍耐?到江宁府去呈报,却没有什么下文。
这样的事情本来是没有哈庆仍的什么事的,他是驻防将军,不管地方治安,但事情坏在江宁府并首县上元,受总督及知府多方追比,不敢疏忽大意,几番追查之下,找到了一条线索:临近不远的浙江省杭州城中的一家当铺,新进收入了一件宝贝,名字极长,叫做‘外缠枝牡丹花托八宝姜芽海水西番莲五彩异兽满地娇里双云龙暗龙凤宝相花狮子滚绣毯八吉祥如意云灵芝花果牒。’
这件东西是康熙朝时,御赐给权臣明珠的,后来辗转数任,流落到民间,最后一任的主人名叫孙亮,祖上贩盐起家,是江宁城中著名的富商,咸丰二年十月,府中遭窃,这件宝贝也给盗走了。
据当铺的老板说,来人他根本不识得,而且东西是死当,看样子,是根本就不打算再赎回来了。眼见追查不下去,宝贝也追不回来,孙亮大为不满,几次到府城,首县去闹,都给人家敷衍,他一怒之下,到了总督衙门去闹,要求总督大人做主,为自己讨回祖传的宝贝。
桂良也很觉得为难,清朝律例中并没有一条赃物要归还旧主的款项,更加不必提这件宝贝价格非常昂贵,当铺那边也是花了十三万两银子购进的,若是以官势逼迫,当铺蒙受了这样大的损失,就只能关门大吉了。
就在这个时候,从山东传回来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这个好消息和朱光第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