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2 / 2）
柳春风却偏偏不给他横冲直撞的机会，他久居宫中多年，闲来没事就钻研棋术，宫中的棋谱早就被他翻烂了，论经验，论阅历，徐三斤都不该是他的对手，可是，他惊讶的发现徐三斤的攻击如同潮水一般，一波接着一波，似乎没有筋疲力尽的时候。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三三两两到三五成群，不过，棋者的良好素质变体现了出来，没有人交头接耳，没有人指指点点，他们都在安静的观赏，他们似乎不是旁观者，而是下棋的人，如果对面的人换成自己，是否能接住一波接着一波的攻击还是在谈笑间游刃有余的化千钧之力于无形？
没有人知道，毕竟这场棋是属于两个人的战场，是胜是败都与他们无关，与他们相关的只是赞扬与惋惜。
柳春风愈下愈高兴，他好久没有这样痛快淋漓的下棋了，和他下棋的人大多知道他的身份，又怎么肯竭尽全力？而这次，他从徐三斤的眼中看到浓烈的战意，一种不肯服输的毅力，将遇良才，棋逢对手，柳春风的心跳得好快，他没想到徐三斤的棋艺会如此精湛，虽不及自己，却也没差得太多，自己若在细心指点一二，棋赛夺魁也不是不可能，他愈想愈兴奋，他从未离自己的梦想那么近，那么真实，他攥紧了自己的双手，在外人看来还以为他是紧张。
两人对弈正酣，只听一声：直娘贼，你这小厮也敢欺我。“人们循声望去，原来是太白酒楼有一壮汉拎着小二，质问道：”你这也是酒，分明是水。“这壮汉身高八尺，一身戎装，却满脸酒意，说起话来中气十足。
柳春风皱了皱眉，心中暗自恼道，早不来晚不来，非要这时候。
杜甫茶楼与太白酒楼仅是一街之隔，两家店主其实也是一人，占尽了诗圣诗仙的名号，着实是日进斗金，这也是店家的高明之处。
只见一帮人围住了那个喝醉的大汉，这大汉却毫不在意，“几十万匈奴我都不怕，还怕尔等宵小鼠辈“，壮汉拿起酒壶，把酒灌入口中。
“该死的，大家一起上，打他。“这帮人惧于大汉的气势，却还怕掌柜的责罚于他们，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住手，都给我退下。“一个带着面纱的女子一声喝道，声音不大，但大家全都退到一旁。看其身材凹凸有致，应是倾国倾城之色。
“你就是掌柜的？“醉汉却不管那么多，”你们这太白酒楼怎么也卖假酒？“说着，一个手指勾起酒壶，醉醺醺的说道。
“看客官这穿着，应是边疆守将，就冲你们为天下拼死拼活，来人，把西窖的女儿红取来一坛。“女子虽是女儿身，却也是豪爽异常。
“掌柜的，这个人你看破破烂烂的，估计没什么….”旁边的小二低声说道。
“放肆。”女子恼道，“没有他们在疆场浴血奋战，哪有太平天下，这顿酒，我请。”说完，一拧身坐下醉汉对面，婉媚一笑道：“介意我坐在这里么？“
“太平天下，“醉汉显然没有理会坐在对面的女掌柜，”天下还太平么？哈哈哈，太平天下“醉汉蓦然大笑，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怎么，我说的不对？”女子轻声问道。
“对，对，说得对，哈哈哈，我以为我就是一个叫花子，哈哈哈。”醉汉大笑不止。
“将军何出此言？”女子蹙眉道。
“别叫我将军，我王翰担不起，我对不起那些死去的弟兄，更对不起誓死追谁我的兄弟，我打了包票，他们都会活着回来。”说到这里，大汉声音哽咽。他仿佛看见了一个个鲜活的面孔，“将军，这次打完仗我就回家娶亲”“将军，我老婆给我生个大胖小子。”“将军，我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就拜托将军把军饷给我的父母”“将军….”王翰不敢往下想，他怕，他敢只身一人屹立于敌军之中，也不畏惧像权贵之人，可是，这回，他怕了….
“将军可是云中十万大军击溃三十万匈奴铁骑的云中长枪王翰？”女子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问道。
“不敢当，说实话，我现在只是叫花子，连酒钱都想欠着不付啊。”醉汉无奈的自嘲了一下。
“将军这话可折煞妾身了。”女子婉媚一笑，王将军来我酒楼是给我五娘面子，他回过头吩咐道：“以后王将军来一律免费。“
王翰这时心中纵有万般怒火，也难敌三寸绕指柔，他也不似刚才那么愤怒了，但也谈不上有多么高兴，五娘给他倒上一杯酒，他看也不看，一饮而尽。
“将军好气魄。”五娘一旁赞道。
“气魄有什么用？军中还等我给弟兄发军饷啊。”王翰叹了一口气，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浇愁愁更愁。
“朝廷不管么？云中那么大的战役，朝廷没有嘉奖吗么？”五娘不忿道。
“朝廷，刚才我还险些被抓进大理寺做客呢！”王翰苦笑一声，他现在很迷茫，他不知道他打的这场仗为了什么？
“来，不提那些，今朝有酒今朝醉，小女子敬大将军一杯。”女子盈盈一拜。
“好，不提，反正我也是个罪人，早一天晚一天又何妨，干。”王翰此时也豪气万丈。
“再取一坛来，我与王将军不醉不归。”五娘回头吩咐道。
“好，不醉不归。”王翰又是一杯下去。
一男一女便这么在大庭广众下对饮起来，没有歧视，没有挖苦，有的只是同情与赞赏。天下终会给无家可归的人一个温馨的港湾，也许只是短暂的停留，也足够了。
“昏君“看棋的人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旁边的人拽了一下他的衣角。
“有什么不敢说的，就是昏君。”徐三斤大声说道，“忠良之士被逼如此，只能借酒浇愁，天子脚下我看也没什么富贵，却是藏污纳垢之所，柳兄，你说呢。”
柳春风的表情极不自然，他的脸一会红一会白，忽然听到徐三斤在叫他，“嗯？什么事？”
“你怎么了，我问你皇上是不是一个昏君？”徐三斤又复了一遍。
“可能，可能他不知道这事吧。”柳春风极力的平静，也极力的寻找理由。
“放屁！他是皇上，他不知道谁知道！连有功之臣都不放过，我看这天下也不久矣。”
“放肆，”柳春风喝道，他马上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徐兄言重了，我想朝廷必有苦衷。“
旁边的一人忍不住了：“皇上和你是什么关系，你要这么维护他？”
此言一出，立刻有人附和：“上月一个贵妃过寿就花去了国库将尽一半的银两。”
“就是就是，边关将士却无钱体恤，我看应该把那些皇亲国戚都抓起来，银子上缴国库…..”
这时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谈论开来，这场棋既然是一场有趣的开局，谁又会在乎它会不会下完？
柳春风已经没有了一丝想要下下去的欲望，他只希望尽快的离开这里，“徐兄，我感觉有些不舒服，告辞了。“
“你不要紧吧，“徐三斤好心的问道，其实这句话已经多余，柳春风已经奔出了门外。
散了散了，既然少了对弈之人，也就少了旁观之人，茶楼，酒楼又恢复了平静，恢复了一如既往的繁华，谁会在乎每个人的感受，就像谁会在乎每个人的生死一般。留下的只不过是热闹喧闹下的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