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三年春(2 / 2)
他戴着斗笠一人一剑不与任何旧人联络也不在热闹的大城停留只乐呵呵地抱着小孩一路游山玩水看许多风景偶尔寄宿在人家。
有次到了他自己也不认得哪里的一座小山城连修行者也没一个城里唯三的一家馆子破破旧旧只有桌椅碗筷看着还算干净谢云渡才进去了直溜溜进到了后厨里面。
“钱我照付”他一撸袖子就准备大展身手:“看你这儿也没人我借来给我家小孩做顿饭吃。”
后厨只有一位微胖的妇人刚见人进来时吓了一跳但一看孩子便笑了慈爱地瞧了他好几眼。
“知道了”妇人爽利道“我给他洗干净!”
她掂起锅来便麻利地把厨具餐具重新刷洗了一遍。
谢云渡则在一边熟练地处理食材。他纳戒里早已没酒了摆的要么是一捆捆带着灵气的瓜果蔬菜要么是神域当下最流行的宝宝辅食店里老板说小孩子都爱吃。
妇人没做过灵殖的菜只站在一边打下手。
三两句聊着谢云渡便知道这里的山叫银杏山山里有一大片顶漂亮的银杏树。山城留不住人年轻人大都出去闯荡了。她的两个儿子都在三百里外的彭州每年过年时回来团聚。大儿子早些年先成了家生的孙女刚好与这孩子差不多大。
热热闹闹地吃完饭谢云渡抱着小孩在山城逛了一大圈日暮时重新叩响了妇人的店门。
他包下这间小馆在二楼唯一的一间客房住下。妇人也学会了处理神域的食材每日换着花样给孩子做好吃的。
他们这次住了大半个秋季直到带着小凤凰看过漫山遍野金灿灿的银杏树才离开。
“谢谢你”谢云渡很感激“在你家里终于把他养胖了一点。”
妇人一连摆手笑说:“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娃娃乐意帮着照顾。你要带他走了我这心里头还真有些舍不得。”
“他怕冷不喜欢冬天下雪。”谢云渡说“我要带他去南方有海的地方住上一段。有缘再见。”
……
……
第三年春谢云渡再次前往古九谷。
医师诊过脉没有动笔。
“回去罢。”乐正辅平静地对他道“今后不必再来了。”
谢云渡双眼微微睁大喉头一瞬发哽。
“这不是你的错。”医师说“你照顾得很好。”
他曾见过太多。对待这样一个始终无知无觉的稚童就算是亲生父母也不可能做到更好了。
但正因为谢云渡将这个孩子养得太好才令他看上去鲜活灵动仿佛下一刻就能醒来。
“我一再告诉你他的问题本就不是靠医术就能解决的。”乐正辅无声叹息道:“谢云渡你已经问心无愧了。”
“……但您也说了可以试试以身养魂。”谢云渡恳求:“难道
现在不该进行下一步了吗?”
乐正辅问:“已经两年了。你是大奥义境的修行者感知力远在我之上。我且问你你可曾感知到他任何的灵魂波动?”
谢云渡咬牙不语。
“以身养魂的前提是魂魄仍在。”乐正辅微微摇头“这本不必由我来说。”
谢云渡沉默很久终是道。
“……那若是依靠神通呢?”
古战场已经结束两年了而造成的余震至今仍未散去。乐正辅出关后便回到了古九谷谢云渡绝不相信他从未听说过。
“……连死人都能复活何况他现在好端端地就在这里!”谢云渡急切道:“要是能找到秋泽与刘松风一起会不会就能成功?”
乐正辅道:“你没听说吗?刘松风就要死了。”
谢云渡愣住:“……什么?”
“他用神通救了三个不得不救的人。他们甚至只是伤重垂危而已并非真正的逆转生死但已经足够令刘松风付出寿元散尽的代价。“乐正辅淡淡道:“神通再好也要看是从谁的手里用出。死而复生那种神迹又岂是我等凡人能够做到的?更何况……”
医师说到这里神情微微复杂视线略过谢云渡怀中孩童的脸。
“就算是九代这等人物”乐正辅轻声一叹“不也因此身死道消吗?”
谢云渡说不出话来。
“放心。你曾来这里的事古九谷再没有第二???????????????个人知晓。”乐正辅起身送客“回去吧。”
谢云渡没有动。
“真的不是你说的那样真的。”他轻而笃定地说“他魂魄一定还在只是还没有醒过来而已。我整天与他待在一起我能分辨出来。”
在旁人看来这就是一个对外界毫无知觉的孩童但是谢云渡整日整夜守着他琢磨他的变化有没有可能醒转所以渐渐能发现他一些极其细微的不同。
虽然他从来不说话也不发出声音但谢云渡却能看出他对外界是有反应的——
喜欢的东西会得到他的注视放到他手里的时候他就会抓得稍微紧一点点。难受的时候呼吸会放缓放轻。觉得危险的时候会比平时还要安静一动不动。看到讨厌的东西会闭上眼睛。
如果遇见食物合他口味他就会吃得快一点。如果味道不喜欢虽然也会听话吃下去但会很慢很慢有时候好半天都不咽一口就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地一直看谢云渡谢云渡就会立刻败下阵来给他换别的。
他不喜欢红色不吃丸子汤圆一类不喜欢冬天下雪不喜欢听到金铁碰撞声怕冷但又不能晚上被子盖得太紧。很排斥陌生人碰他连衣服角也不行。但谢云渡就可以。
喜欢天地灵气充沛的地方不太吃甜食但喜欢喝味道清甜的东西。尤其喜欢他的蛋壳但是没多久就吃完了。谢云渡想找替代的东西也没找到有一次谢云渡偷偷抢了其他幼崽的蛋壳给他他也不要。
不喜欢吵闹但更不喜欢过于安静的地方所以谢云渡一般会带着他沿着小城镇找酒家住听着稍远处的熙攘人声。晚上睡的时候会留一盏灯烛这孩子才能睡得更安稳。
谢云渡本是个急性子的人起初每发现他有一点动静都要大惊小怪地激动一番以为是陆启明就要醒了。又总是失望。
他也曾经很多次因为久久得不到回应而自己默默生闷气觉得自己简直白头发都要长出来无处发火。但又能依稀在这个孩子身上感觉到启明曾存在过的痕迹深夜无人时还是心里难过更多。
最初谢云渡总是喋喋不休地与陆启明说话渐渐又把他当作一个真正的幼童最后却已经不再分辨。
谎言说了一千遍就可以成真。有时候谢云渡抱着他走在凡俗城郭之中听着街道人声像潮汐一样起伏不停会忽然觉得心里虚幻。
仿佛他真有一个私定终身的姑娘而怀里抱着的也真的就是他的孩子。过去那些记忆才像是错觉只留下一丝一缕的痕迹又将被风吹散。
但谢云渡已不再着急。
他只要一把这个孩子抱在怀里就能平静下来。心中要待他好的念头如此强烈以至于他忽然就有了无穷无尽的耐心。
“求您再开个方子。”谢云渡低低说“只要能继续温养魂魄又不会损伤身体就好了。这才两年而已往后时间还长呢。您信我他一定会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