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荷殇(2 / 2)
温禧扶着庄湄朝前走,庄湄越走越快,温禧几乎要跑着跟上她,两人来到侧宅,佣人们全都低着头,庄湄正要进囚室去,温禧拉住她,替她整了整衣服。
庄湄看了温禧一样。
“进去吧。”温禧说。
“你要在门外守着。”庄湄说。
温禧点头,她守在门外,就这么望着庄湄掀开那一重重帷幔走进去,最后仿佛化作一个浅白色的影子消散在囚室中。
——————————半步猜作品————————————
郑潋荷并没有躺在床上,还是披了件对襟浅杏色褂子站在窗边,也不知道在望什么,和上次刚刚术后相比,她现在已经骨瘦如柴。
庄湄只看了一眼就落下泪来,上一次见到时,眼前让她错认成父亲的母亲明明还像枝头最艳丽的海棠花一样,怎么将养了几天,她反倒全都凋谢了,只剩下枯黑腐化的枝干,正一点一点剥离。
“母亲。”
庄湄轻轻的唤了一声,哪知道郑潋荷如同惊弓之鸟一样立刻拿起一个小枕头砸过来?她嘴里喊道:“容兰芝你别过来,你别过来,你敢过来,我就让我丈夫杀了你全族!”
庄湄猝不及防,被砸中了,她抚了抚鼻梁,掀开最后一重帷幔,只见满地狼藉,全都是被撕开了芯的枕头,而她的母亲正瑟瑟的躲在床后,用一种陌生而惊悚的眼神看着她。
庄湄不敢走过去,但又想要冲过去抱住母亲,她擦干眼泪,换了一副神情。
“阿荷,你不认识我了吗?你看看我是谁啊。”庄湄模仿着父亲的语调和她说话,“阿荷,你还记得吗?我是来带你走得。”
躲在暗处的郑潋荷出神的盯着站在那里的……少年?不,她诡异的笑了,“你不是薄……我的丈夫他死了,他被人活生生的吊死了,舌头伸了出来,流了好多哈喇子,眼珠子都快要爆出来,有人还笑,说他吓得尿了一裤子,他们胡说……我的薄死了,他们还污蔑他……”
庄湄摇头,“你仔细看看我?”
庄湄哄了半天,郑潋荷才走出来,庄湄这才看到她脖子上有很新很新的吻、痕,就像是昨夜刚留下的一样,她走路的姿势很怪异,双腿合不拢,腰也佝偻着,她手上有红痕,像是被绳子勒过,庄湄一瞬间明白了母亲昨晚刚经历过什么……当她走过来的时候,庄湄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水味,这香水是母亲最喜欢的香水,名叫【幻京的夏天】,也称【幻夏】。
这款香水已经停产多年,市面上早就买不到了。
郑潋荷走过来,她捧住庄湄的脸,看了良久,她好像又突然认出来了。
“我的女儿终于来看我了……算容兰芝还有一点点良心,我这些天都随了她的意,现在她终于让我见我的女儿了。”郑抱住庄湄,她不再发抖,而是拉着庄湄坐下来,她将庄湄圈在怀里,她拿起梳子,让庄湄枕在她腿上,她一下一下的给庄湄梳头。“我的小湄儿,你想妈妈么?”
“想。”
“你的书读得怎么样?毕业了要去哪里工作?容说,让你在小欢喜的公司工作?那里安全吗?”
“我的书读得不好,我已经毕业了,在小欢喜的公司工作。很安全。”庄湄抓住梳子,“妈妈,我给你梳梳头吧?”
郑点点头,“你不要想着逃走了,只有在这里最安全,等过几年,大家都忘了你父亲,你再逃走吧,否则,那些人会杀了你的……”
“嗯……”
“小欢喜对你好吗?容对你好吗?容答应我,会对你好的,只要我乖乖的,她会对你好的。”
“…………容……容……”庄湄实在说不下去了,她抱住郑潋荷,低声的呜咽起来。
“小湄儿别哭了。不要哭,妈妈在这里呢。”郑拍抚着她的后背,轻轻的说:“小湄儿,小欢喜是个好孩子,她每个月都会来看我,给我治伤,还同我说话。在这里,没人和我说话。小欢喜很可怜,她的妈妈被你爸爸轻薄了,受了那些闲言碎语的侮、辱就自杀了……你看,她一点都不讨厌你,她很喜欢你的,你们要做最好的朋友。”
“妈妈,我已经没有朋友了。”
“不,你有很多朋友……不过你要小心她们。你父亲说,詹半壁那个孩子从小就对你图谋不轨,你父亲很讨厌她,可你偏偏喜欢找她玩,你也知道……她父亲和你父亲不对付,迟早……”郑潋荷摇摇头,“也许是你父亲杞人忧天了,你们不过都是孩子而已。……”
“父亲很讨厌半壁姐姐吗?”
“嗯。他说那孩子太阴郁,想要什么从不挂在嘴上,就等着别人送到她面前来。心思太深沉,你喜欢和她玩,迟早会被她吞得渣都不剩。”
“那父亲喜欢我的哪些朋友呢?”
“当然是小欢喜了。我和你父亲都喜欢小欢喜……你父亲大概是对小欢喜的母亲很愧疚,所以对小欢喜很好……你父亲还说,等你成熟一点,让你娶了小欢喜。”
“什么?!”庄湄擦干眼泪,“父亲真这么说过?”
郑潋荷点点头,仿佛想起昔日夫妻情深的时候,“我也是这个意思,你们若是真能成婚,也算是解了我们薄、温两家的血海深仇了……况且容这个歹毒的后妈,肯定不会对她好的。早点接到我们薄家了,对这孩子将来也好。”
“母亲……你别说了……你别说了。”
“不过洱善也很好啊,可是她妈妈恐怕容不下你,你脾气太坏了。……你父亲和我脾气都好,也不知道我们怎么生出了你这么个脾气坏的女儿,偏偏我们都爱你……也不对,我们家只有我脾气好,你父亲啊,都是装给外人看的!你像他,为了想要的,不认命也不要命!最后……他还是丢了命。”郑抱住自己最亲爱的女儿,问道:“哎,我的小洄儿去哪儿了?你弟弟呢。”
“他去了国外。”
郑点点头,似懂非懂,最后她躺倒在床上,重重的咳嗽了几声,“我好累啊,小湄儿过来,陪妈妈休息一会儿。”
庄湄钻进母亲的怀中,静静的听她唱戏,一句句大梦一场,一声声黄泉别离,唱到最后,庄湄看到母亲的脸上也是泪痕斑驳,她正要给母亲拭泪,就听见容兰芝大喊一声:“你别动她!”
“咚咙”一声细响,郑潋荷手中攥着的一枚戒指就这样滑到地上,那钻戒庄湄认得,是她父母的结婚戒指,这越滚越远的是她父亲的戒指。
庄湄恸哭,她这才大喊道:“母亲!母亲!妈妈!妈妈!!”
“你放开她,你这个小畜生!”容兰芝上来就一把推开庄湄,她抱住郑潋荷,“滚,你这个小畜生!”
温禧抱住庄湄,庄湄挣扎起来,要去抱母亲。
温禧小声说:“别看了,薄湄,你母亲去了。别看了……”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不,她还活着,她刚刚和我说话!你放开我!我要杀了容兰芝!我要杀了她!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温禧死死的抱住庄湄,庄湄对着温禧是又踢又打,直到容兰芝开了枪,对着两人的脚下放了一枪,庄湄才停止吼叫,她一声声抽噎着,就这么望着被抱在容怀里的母亲。
“你这个废物,等你长大了,再来杀我吧。”容兰芝搂紧逐渐失去温度的郑潋荷,“你父亲都杀不了我,更何况你?做梦吧。”
庄湄咬紧了牙关不说话,温禧见她全身都在发抖,只好将她强行带离囚室。
庄湄就这样被抱了出来,温禧连忙叫来吴洱善,两人最终一左一右,终是按住了庄湄。
“洱善,你看着她,今天太突然了。我以为没这么快的。你看紧她,我要去处理,否则很快就会出事。”
“……母亲她?”吴看向温,温点点头,“刚刚去了,你看紧她。”
庄湄拉住温禧,“我要在我妈妈身边,她怕容兰芝,她怕容兰芝,我要在我妈妈身边……”
温禧见状,也哽咽起来,她捏着庄湄的下巴,“看着我的眼睛,看着我的眼睛,薄湄。”
庄湄嘴唇发抖,她看着温禧,温禧低声说:“你妈妈死了,她不会再活过来。如果你想让她去得安心,就不要再这样大喊大叫,容兰芝会杀了你的。你清楚了吗?你妈妈希望你活下去,对么?嘘——嘘——嘘——”
温禧用食指抵住庄湄的颤抖的唇,“嘘——别哭了,也别再叫喊,让你妈妈安心的离去。嗯?她想要离去。这是……她五年来最想做的事。”说到这里,温禧的眼泪也落下来,全滴落在庄湄脸上,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我们应该为她高兴,她会去更好的地方,过她自己更喜欢的人生。”
说完这些,温禧就把庄湄交到吴洱善手上,她赶紧召来吴妈等一群老佣人,准备后事。
渐渐的,庄湄果然不哭了,她失神的坐倒在椅子上,被丧母的悲痛和无力彻底击溃,她脑袋中一片空白,吴洱善见她浑身冰凉,就赶紧找厚衣服给她披上,而庄湄就这么看着窗外忙碌不歇的人影,不再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