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宗堂之上话大道(2 / 2)
云鹰定了身,瞥了眼郑莞。
郑莞心中却更乱,此刻他眼中无半分情绪,刚刚难得使这人对自己生出一点感情,虽是厌恶,却也使得他注意到自己,这会在后面自己与他进行的谈判容易一些,因为一旦有了情绪,那在谈话中便可以引发更多的情绪,掌握他的欲求。
其实郑莞如此担忧,就是因她无法肯定那件东西对他的价值。现在如果他就这样走了,或许之后自己连面也见不到他了,毕竟他是有大能之人,而且他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弟弟能否回来全靠在他身上,迟则生变,她不能有所差池。
云鹰瞥了一眼后,并未理睬,只朝外走。
郑莞急道:“二爷是仙人,想必鬼神之说必是清楚。我却以为此乃无稽之谈。”
她话中却有矛盾,一面称仙人,一面却双称鬼神为无稽之谈。但此话一出,满堂皆惊,当今之世,又有谁会大言不惭地话说鬼神乃无稽之谈,此际郑莞说出,虽与上文不连,但其内容却使人震惊,更让人期待的便是听下这话之人中有那会有大能的云二爷云鹰。比起他们凡人,正如郑莞所说,他定是对鬼神之说更加知晓。
世间鬼神之说,众人虽言信则有,不信则无,但当有机会知道真相之时,谁不会好奇,是以众人便多向那云鹰望去,希望他能说出只方片语,以解众人之惑。
云鹰却若未听闻到,只向外走。
郑莞语速加快,继续道:“世人都道,死后魂归九幽,经鬼殿阎王审死,按德入各道,但我以为此为无稽之谈,生死乃天道,天道是无情,鬼王自有识,识而生情,以有情渡无情,岂不乱哉?是以九幽之地有待考究,鬼神之说也待明确,天道碌碌,却不得错,始为天道。”
听到此处,云鹰方才停下脚步,转回身来,盯着郑莞问道:“此话是何人所说?”他自是不信六七岁的小童能说出如此大道。
这些话说自不是郑莞所想,而是在茶楼听说书先生讲的,但此刻见那云鹰虽回身相问,但并无非知不可之神情,那眸中依旧云淡风清,她不禁有些气馁,只得继续道:“道不在何人所说,贵在为何人所听。”
她记得那时也有人像云鹰问她这般问那说书先生。说书先生便是这么回答的,后那问者却是半句也没说了,独自愣神。
云鹰一听,似是有所思,立马皱起了眉头,转身走到堂外,仰望于天,神情更见肃严。
众人大觉怪异,却又明显感觉到此刻似乎不应该去打扰。
少倾,云鹰又问:“你称我为仙人,何谓仙人?”
郑莞没想过这样的问题,只是在她心中早有答案,从昨日开始,她不知有多少次祈望仙人能出现拯救她的家人。于是,她便将心中所想说出,“仙人,自是能常人之不能,知凡人之不知,施德于众人,施智于愚者,施明于弱者,施善于穷者,喜天下之乐,恸众生之痛。”
云鹰轻笑一声,似有轻蔑,道:“凡人有所求,此乃其膜拜仙神之根。你所言之事,不必求于仙者,世中之侠可为之。”
“侠?”郑莞忽然想起那茶楼中的问者临走时所颂,不觉念了出来:“仗剑走天涯,赤心付红尘,莫问何处来,只往命中去”。
“好一句‘莫问何处来,只往命中去’”云鹰大喝一声,郑莞却从中听出了对“侠”之一字最淋漓尽致的宣泄,随后又闻去鹰道:“还知道什么,尽管说。”此刻他已在那堂外地上盘膝坐下。
郑莞所说此番大理,大多是在茶楼听他人之言,但那茶楼之中所说大多是故事,哪是经常这般道理连篇,所以她所闻所记也不多,这下听云鹰问起,知道对自己来说是个机会,于是搜肠刮肚,又想了一句,道:“万般大道,不立文字,却又不离文字。我却只管潇洒说,若说得与那道相似,便是我对了,若说得不是,只我说错。而那天道自苍苍,无关吾之言。”
郑莞一说完,只听得睛天一阵霹雳,顿时乌云密布,狂风大作,雷电交加。
那一袭白衣的云鹰稳如泰山坐于堂外地上,一头如瀑的乌发随风而动,一袭洁白的长袍璀璨生辉,他体内散出一道柔和的白光,映衬着他如玉石般剔透,入于众人,当真就是神仙下世,就差去顶礼膜拜。
众人大惊哑然间,那雷音淡去,乌云退散,狂风止歇,一时间万物静默,似从未生过波澜。
那神仙般的男子缓缓睁开眼睛,其中的光彩夺目,渐渐又被其主人隐去。
郑莞看着有些呆了。等回过神来了时候,那云鹰正淡笑道:“你可真是帮了我的大忙。”
郑莞只觉眼前之人似乎更加神秘莫测,那看似无害的笑容却让她觉得恐怖,下意识的想要退却。
“你心中的事,可说出来,我听着,若我愿意便会做”,说完,云鹰负手而立,侧对着郑莞,似乎在等着她的答话。
郑莞心下一颤,原来他竟然知道自己有事求他,而他此番话说来,似乎是说你帮了我,我会报答你,但从他的口中说出,似乎又是说你是帮了我,但要我帮你,你依旧得求我,还得看我高不高兴,愿不愿意。思前想后,郑莞心中有了计较,恐怕自己要说的事,以后也不会有更好的时机,现下说也来是最好,是成是败,便只听天由命。
她扫了一眼厅上众人,然后深吸一口气道:“那便请云二叔在此多呆上一刻。”
然后她又对着一旁静坐从始至终未曾说话的三夫人道:“听闻三夫人琴艺出众,能否先请三夫人代奏上一曲《仙翁操》,得告云家先祖郑莞于今日葬母之不敬罪?”
三夫人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惊之中,脸色有些茫然。
倒是站在三夫人身后的云家三小姐云霜迎上一步,那云霜模样、性情与三夫人都有七分相似,瓜子脸,眉目精致,颦步之间俱是如水温婉,只见她开口道:“爹爹,我以为不妥,不敬之罪无关母亲,代奏一事不通。”
她话语中三分温和,七分清淡,听起来自有一股傲慢,言下之意首先是将不敬之罪禀除在母亲之外,以防无端给人留下话柄;再者是婉言拒绝,母亲向来是不关已事不加关心,眼下父亲在场,她摸不准母亲拒绝之后父亲的喜怒,于是便由她来说,反正父亲本就不喜欢她。
话完之后,她随即又有些后悔,只见那如仙人的云二叔目光有如实质,那目光中虽无波无痕,却只看得她心惊肉跳,似乎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之事。
郑莞道:“不敬之罪自是与三夫人无关,只是小女琴艺拙陋,怕辱了上听,所以想先请三夫人奏曲,见一见高手奏琴之风,稍后也好依样画葫芦,再弹一曲,请罪先上。”
不过一曲时间,难道琴技便能有什么长进,云霜心想,其对此话自是不信,心中更不不屑。事实上,但凡堂上之人都不信,却又更加好奇,郑莞不过一个六七岁小童,但今日却语出惊人,现下她说要奏乐,大家心中也想探个究竟。
云翔此刻道:“奏一曲也无妨。”
云鹰在此刻淡淡瞥了眼三夫人。
三夫人瞬时回过神来,望了眼云鹰,欲言又止,又望了眼郑莞,然后对着云翔道:“老爷,后堂的蓝鸳琴,可否挪用?”
云翔先前也从未听闻郑莞会弹琴,心中也是好奇这小孩模样却有大人心思的郑莞想做些什么,于是便顺她之意应下。她望了眼三位夫人身后站着的儿女,心中微微叹息,然后使了个眼神让一旁的小厮去拿琴。
三夫人拿到琴后,并未立刻就坐,而是爱怜地抚摸着,道:“‘蓝鸳琴’倒也不是什么名琴,只不过其背后有一段感人的故事。相传五百年前,塞外有一小国名为尘,尘国公主鸳鸯美艳无双,时值塞外小国相互吞并之乱,乱世美人自为祸,尘国弱小,自覆亡后,尘国鸳鸯公主美名在外,自成他人掠夺之物。鸳鸯公主流亡之际,便遇一生挚爱。只可惜最终也未能成就鸳鸯一对,据说鸳鸯公主得上了不治这症,早早便玉陨了。‘蓝鸳琴’便是其挚爱为其所制之琴。”
郑莞听着三夫人说着,抬眼望着“蓝鸳琴”,琴体黝黑,上雕两只戏水鸳鸯,琴角刻了两字,怕就是琴名“蓝鸳”,只那字竟非当今通用之文字。
三夫人的声音柔和,她说话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淡淡的无奈,让郑莞莫名地觉得有些忧伤,只觉得世上的美事似乎太少了,她虽然不明白情爱是什么,但却知道应该和爱的人在一起,若是那人没有鸳鸯公主,不知会如何,于是问道:“那公主的挚爱他人呢?”
众人未听到三夫人的话语,率先听到的却是云鹰的无色的声音:“此琴不过仿造之物。”
云翔听闻,脸色一变,此琴是他花费重金收回,却只一把假琴,而此番事情却又被云鹰当众说出,他顿觉颜面扫地,却又听得云鹰道:“不过此琴有三百年历史,也是把古琴。”
云翔的脸色又稍稍缓和。
此刻,三夫人的声音响起,“据说他还在度厄山等着鸳鸯回来……”,似是在回答郑莞的问题,同时琴音亦生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