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缘,妙不可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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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哟!”
“是人!吓死我了!”
“哪儿来的?”
众小丐大奇,壮起胆子,慢慢凑过去看——
那大汉仰面躺着,面上乱髯丛生,双目深陷紧闭,胸襟上血红一片!
“死的!”
“不对,你看,还喘气儿了!”
“是,快死了!”
众小丐见状不知如何是好,一时议论纷纷。小六子从地上捡根枯枝,蹑手蹑脚蹭将过去,轻轻捅了捅那人:“喂!喂!你死了么?”那大汉一动不动,真似死了一般。小六子胆气一壮,拿起小棍向那人腿上用力一捅——
“咳!咳咳!”
那大汉身子一颤,霎时双目大睁,直挺挺坐将起来!诈尸了!众小丐惊叫后退,小六子吓一大跳,噔噔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鬼!鬼!老大!鬼!”还得说是老大,颇有大将之风:“呔!何方妖孽,报上名来!”那大汉斜过一眼,见是个蓬头垢面的小叫花儿,当下又目中无人了:“嘿!小子,我是你爹!”
“呸!孙子!我是你爷爷!”
“呼——呼——”
那大汉喘息不止,胸腔中似乎生了一只破风箱,蓦地张口喀拉吐出一大口血痰,样子轻松了些,又翻一白眼儿:“我是你祖宗!”这不是找骂了,这是找死了,说到骂人功夫方老大那是天下第一:“哟!祖宗来了啊!灰毛儿灰毛儿——”灰毛儿正自畏畏缩缩躲他身后,冷不防给他一把扯过:“灰毛儿,你家祖宗来了,快快认爹!他是你亲爹!”
这爹来得太突然,灰毛儿不敢相认,更似有些害羞了:“嗷,嗷,嗷呜。”
“哈哈!灰毛儿叫了,叫了叫了!”小叫花们大声鼓噪,欢蹦乱跳:“认爹了!认爹了!”
“嘿!”那大汉是个大人物,英雄好汉那一种,自不与之计较:“哈——”便就一个长长哈欠打过,两眼一闭轰然躺倒:“十二条狗汪汪叫,一条野狗嗷嗷嗷,哈哈!”
恶人啊!死可忍,输不可忍!每当坏人嚣张英雄忍辱之际,说书的都这么来上一句,无须再忍!是时候给这恶人一点教训了,叫他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方老大冷笑,大喝道:“灰毛儿,上,咬他!”灰毛儿也似生气了,灰毛儿才不是野狗,灰毛儿凶恶低吼暗暗蓄力,眼看就要如狼似虎般扑将上去,将这胡数八道的恶人撕烂了!
众童神色兴奋,屏住呼吸瞪大眼睛,生怕错过好戏——
半晌过去,那大汉仍自打着呼噜安稳大睡,血腥的大场面迟迟没有出现。
“咦?咋回事儿?”小叫花们面面相觑:“灰毛儿?灰毛儿?”
灰毛儿仍在低吼发狠,一脸凶恶,只是四足好似钉子般钉在原地,半分不动。
“怕了!胆小鬼!”小方子哭笑不得,却也有些奇怪。昨儿晚上大战黑熊怪灰毛儿尚且不惧,越战越勇,现在不过是换了一个半死不活的,怎就怕成这样?他却不知野兽感觉最是灵敏,那大汉静静躺在那里是一动不动,灰毛儿却是只觉惊悚恐惧寒毛倒竖,如遇虎豹猛兽,死活不敢上前:“呜——”
“邪了!都上!”方老大自是不肯罢休,威风喝道:“叫他装死,把他扔出去!”
众小丐发一声喊,齐齐围上去抬那大汉——
“妈呀!好重!”
“使劲儿,使劲儿!”
“不行了,不行了!老大,忒沉了!”
“就是就是!死猪一样!”
大汉犹自呼呼大睡,手足都被小丐们扯起,身子却如大石生根,牢牢坠在地上:“一、二、三——”方老大身先士卒,抓起一条大腿死命拖拽,并以大声发号施令:“走!”恰此时大汉张开大嘴打个哈欠,手脚齐张,伸一大懒腰:“走也——”十几人正自猛力后扯,冷不妨给他一带,只觉手上一紧又是一松,不及收势,扑通通尽数滚倒在地:“啊!啊!啊哟喂——”
“嘿嘿!咳咳!”大汉嗤鼻瞪眼,得意洋洋,更笑得咳了!
反了,反了,敢阴老子?小方子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爬起来从地上捡了块碗大瓦片,猛地掷了过去——
“砰”一声响,正中额头!
这大汉神秘兮兮,威风赫赫,却不料原来外强中干,一片破瓦打去登时现出原形!双方均是大出意料,各自一怔。方老大拍拍身上灰土,啐道:“哼!纸老虎!这下知道历害了罢?”额头鼓起一个大包,红肿光亮,想必十分疼痛:“嘿!臭小子!”大汉怒了,怒容满面,撑起身子便欲爬起来报仇雪恨:“可恼也——哇呀呀——”
小丐们一惊,纷纷后退:“不好!不好!老大快跑!”
但见那凶汉足有八尺,乱髯怒目张飞也似,挨他一拳头,还有的活么?转眼众小丐四散而逃,方老大也是心惊胆寒!虽说这恶汉只有半条命了,但常听猎户王二说,山上野猪受伤发了狂,反而更加凶残,老虎也不敢招惹的!慌乱间转身便逃,没跑几步后头已是“扑通”一声大响:“啊——”
那是一声惨叫,大汉轰然倒下,眼看着就两眼翻白,上气不接下气了:“死了,死了得了!咳咳!”方老大长出一口大气,想到刚刚险些给这人吓得尿了裤子,又不由又羞又恼:“早死早投胎,快去死罢你!”众小丐也是惊魂未定,再一时纷纷随之破口大骂,更捡了石子噼里啪啦乱丢过去:“打他!打他!往死了打!”
大汉已是无力反抗,转眼间身中数十弹,一时灰头土脸威风尽丧:“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咳咳!倒霉,倒霉!”这句小方子也听说书的讲过,大意是小人得志,英雄气短的意思。别看说的神气,其实十分阴损,自家全了脸面当龙作虎,却把别人比作虾狗“呸!胡说八道!老子这叫,哈哈!痛打落水狗!”当下又拾一块瓦片正要丢过去,抬眼忽地一怔——
火光忽明忽暗,映上那大汉半边面庞,鬓角已生丝丝白发,颊上几道皱纹深如刀刻,眼窝深陷,很是憔悴。
“这人,年纪不小了啊!”小方子心里一软,手中瓦片举了半天,终究没丢过去。
“好了好了,不理他了!吃饭吃饭,都吃饭去!”老大发话了,小叫花们肚子也饿了,便就吵吵闹闹跑到火堆旁,拿出曰间讨来的残羹冷饭,热了热大嚼起来。小方子掏出两个冷馒头,拿树枝串在火上烤热,吃了一个,又忍不住去瞧那人。大汉咳声稍缓,躺在那呼呼喘个不休。小方子叹了口气,起身慢慢走了过去,将手一伸:“给!吃罢!”大汉眼皮也不抬,只将嘴角儿一撇:“我要喝酒!我要吃肉!”眼看都半死的人了,还在这儿挑三捡四,不知好歹!小方子扭头儿就走:“爱吃不吃!等死吧你!”
“那个,小子!”大汉喘道:“水,有水么?”
小方子怔了怔,叹一口气,从角落寻了个破碗,舀了冷水端过去:“呶。”大汉侧身接过,从怀里掏出一粒黝黑药丸,就水服下:“咳!咳咳!”喝进半碗,又是一阵大咳吐将出来,再看碗里一片通红,更有刺目的黑红颜色!
“啊哟!你,不要紧吧?”小方子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