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 这不是巴士底(1 / 2)
斐迪南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因为安德莱斯·罗格倒霉。
那个小丑,那个虽然对斐迪南来说的确忠心耿耿,可因为出身地位,从来都只被他当成仆人甚至和奴隶一般看待的随从,就因为他,斐迪南却要陷入困境。
麻烦来自于从纳瓦拉来的一个人。
那人是斐迪南给安德莱斯·罗格派的一个跟班,在跟着安德莱斯·罗格去了纳瓦拉之后就再也没了音讯。
这个跟班在赶回巴利亚里多德这一路上显然吃了不少苦,他的马有一条腿已经瘸了,不过他顾不上这些而是一直拼命的赶路。
所以刚刚进城,那匹其实已经快要支撑不住的马就被个迎面而来的人赶着的马车稍稍一吓,就因为惊慌摔倒在地,再也没有站起来。
那个跟班从马上摔了下来,他先是躺在地上喘了两口气,然后才突然跳起来,然后他气急败坏的举着手里断了马鞭向着那人破口大骂。
这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可当那人开口反驳的时候,跟班的脸色变了。
他从那人的口音里听出了对方的来历。
“纳瓦拉人?”
跟班脸色难看的盯着对面一身浓重膻气,衣服马车上还挂着散乱的白色毛发的羊毛商贩。
“是的,我是个纳瓦拉人,哪有怎么样?”
对方怒气冲冲的反问,同时心疼的看着驮马被蹭掉了一块皮肉,疼得不住打颤的前腿。
“纳瓦拉人都是骗子和下流胚!”
跟班几乎想都没想就举起手里的鞭子狠狠抽了过去。
斐迪南神色阴沉的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之前聚集在王宫外的民众已经被驱散,这期中多少出了几条人命,斐迪南并不如何关心。
让他真正担忧的是如今据说已经到了距巴里亚里多德不远的亚历山大。
之前他派去截杀亚历山大的队伍已经回来,他们不但报告说行动失败,更糟糕的是,现在已经有很多贵族公开站在了罗马忒西亚公爵一边。
斐迪南觉得从未像现在这样感到危机重重,他已经下令让王宫卫队调防,在尽量不引起注意之下,阿拉贡和他雇佣的加泰罗尼亚人已经接管了整个王宫的防务,而卡斯蒂利亚卫队则被他用各种理由调离。
至少现在王宫里他是安全的,这个想法让斐迪南在稍显安心之后,又有着说不出的愤懑。
他的两个外孙已经被送到了他隔壁的房间,在那之前他从来没有关心过他们,可是现在他们成了斐迪南手中最重要的筹码。
他知道一旦正式引起王位继承的争端,那对姐弟将是他手里的王牌,只要他们还掌握在他的手中,斐迪南就有信心事情不会走到最糟的那一步。
仔细想想,他甚至觉得或许亚历山大到巴里亚里多德来未必是件坏事。
只要双方没有在战场上正面开打,掌握着阿斯塔马拉家族正统继承人的他,要比早先就已经被废黜和否认了合法继承权的胡安娜都更有把握,何况是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私生子。
这么一想,斐迪南倒觉得之前派人试图截杀亚历山大的做法有些冒失了,他应该主动邀请那个人来巴里亚里多德,那样不论亚历山大是否敢来,他都掌握了主动。
真是冲动了,斐迪南有些恼火的想,不过好在迄今为止双方都没有真正彻底摊牌。
至于说之前派去截杀的队伍,斐迪南觉得完全可以否认曾经这么做过。
就在斐迪南琢磨着该怎么应付那个即将到来的罗马忒西亚公爵时,一个随从匆匆进来。
“陛下,有个从纳瓦拉来的人请求见您,他说自己是之前您派给安德莱斯·罗格的随从。”
斐迪南骤一拧眉,他这个时候根本没有心情听关于纳瓦拉的报告,想来事情应该也不会再糟到什么更坏的地步了。
不过想了想后,他还是挥挥手示意让那人进来,当看到那个似曾认识的跟班脸上那还残留着的血渍,斐迪南虽然眉梢紧皱还是点头让他说话。
而跟班一开口就让斐迪南吃了一惊。
“陛下,安德莱斯·罗格被杀死了。”
斐迪南呆了下,他当然知道安德莱斯·罗格在纳瓦拉的任务已经失败,而且现在这种时候他也的确没有心情去关心那个小丑接下来的遭遇,可听说他被杀了还是不由一阵愕然。
“是纳瓦拉人?”
斐迪南觉得这似乎不太可能,毕竟纳瓦拉人应该还没有蠢到敢于公开和他为敌的地步。
可跟班的回答再次颠覆了他的想法。
“是的陛下,是纳瓦拉女王阿卡利娜亲自下的命令,而且那些纳瓦拉人还把安德莱斯·罗格的尸体挂在城门外的笼子里示众。”
斐迪南又是一愣,他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那把拉人会做的这么不留余地。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是这样的陛下,安德莱斯·罗格试图挑动纳瓦拉的贵族推翻阿卡丽娜女王,不过他失败了,纳瓦拉人洗劫了我们住的地方,安德莱斯·罗格其实在被女王下令处决前已经死了,”跟班说着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他是被纳瓦拉人活活打死的。”
斐迪南发出一声愤怒的低哼,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怒火是对纳瓦拉人还是对不但失败身死,更令两国关系彻底滑向谷底的安德莱斯·罗格。
他想要说点什么,可就在这时斐迪南听到了从王宫外传来的一阵如闷雷般滚滚而来的呼啸。
那呼啸有远近的,由大至大,如果不是深处内陆,斐迪南甚至以为自己听到了海啸的狂潮声。
斐迪南立刻走到窗边向外看去,以往的镇定早已经因为这段时间不停的打击荡然无存,当他看到远处王宫城墙上不住奔跑的卫兵身影,和随着外面的声浪越来越大,到了后来已经变成了咆哮,斐迪南的心也跟着不住的下沉。
“发生什么事?”
他向刚刚匆忙进来的随从官员们问着,看到他们脸色难看神情恍惚不知所措的样子,斐迪南干脆推开挡在面前的这些人,穿过走廊来到院子里。
巴里亚里多德的王宫秉承着早年为了防御摩尔人而建立起来的军事体系的建筑风格,所以和后来那些只注重美观辉煌与奢华威严的宫殿比起来,巴里亚里多德王宫不过是一座装饰的更加豪华的城堡。
所以斐迪南在院子里看到的只能是前面一堵稍矮些的内墙,在向外王宫城墙上的情景就看不清楚了。
不过很快就有几个人向宫殿的方向赶来,其中领路的那个人在看到斐迪南后立刻向他这边快步走来。
不过现在他已经顾不上远在纳瓦拉的那些破事,外面似乎越来越激烈的呐喊声让他感到一阵不安。
“发生了什么?卡斯蒂利亚人又要造反吗?”
斐迪南没有注意当他这么说时四周的那些仆人露出的异样神色,现在整个王宫的武装都掌握在他的手中,这让他不由得就把埋藏在心底许久的对卡斯蒂利亚人的不满宣泄了出来。
“陛下,王宫外聚满了人,他们要我们交出打人的凶手。”
卫队长说着的同时目光在斐迪南身边不停扫着,最终落在了那个跟班身上。
“什么凶手?”斐迪南觉得快要发疯了,他不知道巴里亚里多德人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难以对付,从什么时候开始围攻王宫似乎成了他们的日常?
“外面传言说您的一个手下当街殴打了一个纳瓦拉来的羊毛贩子,现在人们到处都在喊您要赶走所有在巴里亚利多德的纳瓦拉商人,”队长无奈的说,外面的呐喊声已经越来越高,而且听那气势似乎人数也比刚才又多了不少,这让队长不由拼着冒犯国王催促着“陛下,这件事情必须尽快解决。”
“赶走纳瓦拉人,这是怎么回事?”
斐迪南愕然看向四周,虽然他承认对纳瓦拉现在是深恶痛绝,可他也知道如果真的决定赶走所有纳瓦拉人,那势必会引起一阵轩然大波。
斐迪南不会愚蠢到只因为与阿卡利娜女王交恶就干脆与纳瓦拉彻底断绝关系,那样子的结果只会引起旁人的耻笑。
更何况那样只会把纳瓦拉彻底推向法国人。
那么除了他之外,又是谁说出这么幼稚的话?
他的目光立刻落在了一旁神色惊慌的跟班脸上,当看到他那完全不用问就能知道他做了什么的表情时,斐迪南忽然觉得似乎整个世界在这一刻都对他充满了深深的恶意。
“去告诉那些人发生了什么,”斐迪南忽然对队长说“告诉他们纳瓦拉人对我的使者做了什么,至于你,”斐迪南扭头看向那个跟班“你会因为自己的行为造成的后果受到审判和惩罚。”
跟班想要为自己分辨什么,可旁边的卫兵已经拖着他离开。
斐迪南呆呆的看着远处的城墙,他知道所谓纳瓦卡羊毛贩子其实只是借口和由头,巴里亚里多德,或者说是卡斯蒂利亚人对他的怒火已经按捺不住。
以至只在2天之后,刚刚被镇压下去的民众就再次因为愤怒不安分起来。
“告诉卫队要小心些,还有去通知贵族们,要他们派人把围堵王宫的人全都赶走。”斐迪南忧心忡忡的下令,他隐约有种预感,这次的骚乱未必能如之前那样顺利解决了。
斐迪南的猜想很快得到了证实,愤怒的人群越来越多,开始人们只是为了那个纳瓦拉人遭遇的不公感到愤怒,随后这种愤怒的目标变得越来广泛。
当队长站到城墙上,向下面的人宣布国王的决定时,以往还有人因此欢呼几声万岁的情景没有出现,相反,人们开始大声质问要驱逐纳瓦拉人是否就是国王的授意,至于那个跟班,更是被认为只是我微不足道的替罪羊。
不论是斐迪南还是他的队长,他们都悲哀的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那就是民众不再相信他们。
以往只要给出哥不论是否满意的答复就能满足的民众,现在变得多疑而又敏感,他们对来自王宫里的所有消息都抱着一种不吝以最大恶意予以揣度的态度,这让斐迪南彻底陷入了无助之中。
而来自贵族们的答复也给了他重重一击。
开始,很多贵族用各种各样的拙劣借口搪塞敷衍,拒绝派人帮助王宫驱逐民众,而真正的变化是下午一个老贵族在接到王宫的命令后给出的答复。
“我不会遵从驱赶卡斯蒂利亚人这样的命令,这会让我的荣誉受到侮辱。”
这是一个完全不予掩饰的回答,当听到这个答复时,斐迪南沉默了一会就转身向房间里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那些以往始终认为他近乎无所不能的随从们,第一次清楚的意识到,国王似乎正在失去对巴里亚里多德的控制。
从房间之间的暗门穿过,斐迪南来到了卧室里。
他的情妇正在等着他。
这段时间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让整个宫廷变的风谲云诡。
先是伊莎贝拉,接着是胡安娜,卡斯蒂利亚宫廷在短短时间内连续迎来了两次变故。
虽然胡安娜夫妻殉难的消息已经确定,但因为种种原因,巴里亚里多德王宫还没有正式发布女王驾崩的讣告。
不过宫廷里的种种聚会,晚宴和舞会已经停了很久,所以斐迪南的情妇平时也就只能在自己房间里消遣解闷,而不能出去。
这曾经让她向斐迪南抱怨了几次,在被严厉拒绝后就老实了许多。
不过今天女人的态度似乎显得很坚定。
“我已经决定让人把小胡安送走了,”女人看着斐迪南,看到他脸上的神色更加阴沉,女人鼓足勇气说下去“我要为我的儿子着想,我很害怕,可又不能把它接近王宫。”
斐迪南难看的脸色微微好了点,他知道女人说的不错,现在的巴里亚里多德已经渐渐不受他的控制,而他的私生子在这个时候是绝对不能接进王宫的,一旦发现,也许就会被有心人加以利用。
斐迪南的私生子并不少,在这件事情伊莎贝拉秉承着的是只要他不妄想让那些私生子继承阿拉贡王位,就可以放任不理的态度。
现在在巴里亚里多德的这个孩子是他所有私生子中最小的一个,斐迪南很喜欢他,不过也仅止于此罢了。
他是不可能让一个私生子影响他的权力的,所以女人这时候提出这种要求虽然让他恼火,可想想接下来可能会出现的变故,他也就欣然同意了。
贵族们已经公开拒绝按他的命令驱逐民众,这让斐迪南意识到他和卡斯蒂利亚人之间的那道裂痕已经终于无法掩盖。
外面围困皇宫的人群也很快听说了那些贵族们的态度,这无疑就给了他们巨大的支持。
越来越多的人向着皇宫聚集,这个时候关于纳瓦拉羊毛贩子的遭遇早就已经不是理由,人们开始呐喊出压抑许久的愿望。
“还政!”
当不知道由谁第1个喊出这个口号时,很多人还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不过很快就有人反应了过来。
于是开始有人跟着高声呐喊,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逐渐形成如浪潮般的呼喊声冲击着巴里亚里多德王宫的城墙。
“还政!”
“还政!”
呐喊声如一个个的滔天巨浪砸向王宫,原本紧闭的王宫大门里面的铁闸在沉重闷响声中缓缓落下,这是自伊莎贝拉入主巴利亚里多德王宫之后第一次落下象征着巨大危机的铁闸。
闸门的落下引起了民众们更大的愤慨,人们开始呐喊着向着王宫投出石头,菜叶和各种虽然不会造成威胁,却代表着他们无比愤怒的杂物。
城墙上的卫兵们怒视着下面的人群,听着巴里亚里多德人的咒骂,很多阿拉贡人已经快要按按不住心头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