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这又算得什么(2 / 2)
冲霄真君此时已是说得满脸仇恨,显然作为亲历者,老人恨透了这个让他一生不幸的萧烈。不过说出的话语却没有因此而断,仍是在继续和萧云讲叙这距今久远的往事。
“于是剑神教当时的教主剑十七遍邀同道宗门,开始了围剿血灵宗邪魔外道的行动。说起来这事似乎情有可原,其实内里又有多少报仇雪恨的因果?现在回想起当时义愤填膺的自己、还真是可笑之极,竟没有看出这不过是为了那霸主的交椅、利益的争夺而已。”
听到老祖宗说到自己萧氏一族和血灵宗这些往事,萧云一直就牢记心头、老祖爷爷反复交代的嘱托,终于初显端倪,当下也振奋精神仔细的听着每一个字。
“当时我也被师兄派遣,参加了这场名为正义,实是阴谋的荒谬围剿。只是我刚到虞山、还没来得及踏入血灵宗的山门,就被我的萍儿带着两个孩儿拦住。我当时虽并不想参与这场以众凌寡的祸乱,可这是将我抚养成人、传授道法的掌教师兄之命,实在是不容我违背。便在当时将萍儿斥回、仍是上山而去。却不曾想,这也酿成了我一生的恨事。”
冲霄真君此时苍老的面容一阵抽搐,显然提及这令他刻骨铭心的一生恨事,哪怕是过去了近两千年,也是痛得肝肠寸断,修炼室内也因此再次寂静下来。
许久之后,冲霄真君勉强平复住心中的激荡,那苍老的话语声才再次有了新的讲叙。话语中却是充满了浓浓的悔恨,与怎么也掩饰不住的悲愤。
“此后、雄据阖洲万年的血灵宗就此一朝覆灭,而回到山门的我、也因参与了这不义之事遭到了冥冥中的恶报。我的萍儿带着两个孩子与我分别之后,却是遇到了尸魁派的人,被当成了血灵宗的逃逸弟子、全部被杀害于荒野之中。可怜我直到一年后才得到这个噩耗,等我前去为妻复仇,遇到的竟是用我萍儿尸身祭炼成的尸傀。为此我便与那尸魁派斗了近五百年,将当时杀害我妻儿之仇人尽数灭杀,可是又能如何?能换回我的萍儿与两个尚是稚龄的孩子?这就是我自己作下的恶事,该得的报应啊!”
说到这里,冲霄真君这位久练其心的老人,那苍老的面颊上竟流下两行浑浊的老泪,这也不知过去了多少年才再次出现的悔恨泪水,内里又有多少的哀伤与心碎......
萧云听到此处,虽是对老祖爷爷嘱托之事终于有了了解,所有血灵宗消失之迷也得到了答案。可是萧云看着眼前这位也算是自己先祖的老祖宗、覆灭萧氏一族的元凶之一,却是只有同情。
眼前冲霄真君那苍老面容上流淌的浑浊泪水,至今仍在自己脑海中回旋不息的悔恨话语,让萧云对这位元凶半点都恨不起来。且不说只是同情冲霄真君的家庭惨变,难道还能恶报这位刚救了自己性命的老祖宗?
事实上,冲霄真君若不是真心悔恨过往铸成的大错,而想终结这延续近两千年的不解之仇,根本无需他去加害什么,只要撒手不管萧云的死活。那里还会让他耗损那本就不多的寿元、让自己大限来临得这么急。
显然冲霄真君是真的厌倦了这并不能带给他快乐的尘世,游戏天下近千年,也找不回他那已永远失去的曾经幸福。或许对萧云的舍命相救、还真就是活够了,只想在这临去轮回之前、进行最后救赎。赎了己罪、也救了萧云。
其实冲霄真君早已为自己过往的大错,付出了惊人代价。不说失去的至亲,作为神霄道宗曾经的天才、掌教真人的嫡传弟子,又怎么可能资质平平?若是无意修行,又怎么可能入得了这顶级道门?
说到底、却都是因那痛失至亲、亡妻丧子这种承受不了的心灵创伤,才成了这么一个老顽童,若是没有这些心路坎坷,冲霄真君再次也该成功化神、飞升到那灵界逍遥自在。然而这付出的代价,也忒是巨大!
萧云面对着这位命运坎坷程度并不弱于他的老祖宗,一时间小小的心灵中只有复杂,就如同怎么理也理不清的一团乱麻。这一对虽是修为高低不同、年岁也相差极大,但同样被苍天苛待的可怜人,就这么不言不语、静静呆立。
良久之后,冲霄真君作为元婴真君、终还是要比萧云从那纷乱的思绪中更早脱身出来。此刻他看着眼前那满脸迷茫的孩子,先前自己问出的问题显然都已有了明确答案,又何需再问。
这个可怜的孩子就算是血灵宗的遗脉,那又怎样?天道循环、报应不爽!也不是自己能够去操心的。这世间的事、还是让那些愿意继续留在这世间的人去烦心吧,自己这一生的悲剧也该完结了。
想到此处、对着这世间已了无生趣的老人说出了一番忠告:“小云子,不要想太多,这近两千年的仇恨没了结果更好,不然你会更难过。我曾经执迷仇恨五百年,可又能如何?若是你日后一定要报复,想想我今天和你说过的话。人若是活在仇恨之中,能否活得快乐?若是活着只有痛苦,要那长生做什么?”
说完之后、冲霄真君转身就走,便是独自去闭关。仿佛这尘世间的事他都已失去了兴趣,只等自己三年后大限来临。面对这万古艰难的生死大事,却是好不洒脱!
萧云默默的看着老祖宗那枯瘦的离去背影,好几次忍不住要喊出声来,可话到口中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也并不知老祖宗此去后,有可能今生再不得相见,只是担心明显受伤的冲霄真君有个闪失。
于是萧云一路跟随着那饱经沧桑的身影,亦步亦趋。这一老一小两个可怜人,却是仿如被无形的绳索牵在了一起,无论怎么样都不得分离。
不多时、两人已是出了后殿、来到殿间的院落。明媚的阳光之中、这老小二人却是心如冰封,连那和煦微风也化不开他们永远都无法忘怀的心中死结,就这样默默无声、漫步在这本该生机勃勃的春天里。
不多时、沉默前行的老人忽然停住了脚步。待萧云来到身边、便伸手抚摩着孩子的后颈、另一手却仰指苍天,说出一句让萧云此生都不曾忘却的话语。
“看!风是如此不羁,云是何等洒脱,若能脱天自在,这又算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