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四十七章(1 / 2)
两人隔着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在姬恨雪揭破他的身份后,聂厌白一声都不敢吭,生怕说错一个字惹他不高兴。
姬恨雪强忍着心中燥热,直勾勾看着那双深邃的眼眸,每个字仿佛都在质问,“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故意伪装成晏刑,故意被我所救。什么不会武功,什么自己刺杀自己。这一切都是你设计好的圈套,让我一步步踏入其中,对吗?”
“是。”聂厌白垂着头,只希望姬恨雪能够劈头盖脸地骂他一顿,也胜过如今这般。
姬恨雪自嘲一笑,他到现在才懂了,方梦觉早就知道了阁主的真实身份,先前的一切怀疑都是在暗示。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在他们面前宛如一个傻子。
聂厌白摘下面具,露出俊美无俦的面容,很没底气地喊了声,“阿雪。”
受到对方信引的影响,姬恨雪的身体开始渐渐发热发烫。在看到聂厌白向他靠近后,立马出声喝止,“别过来,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现在的他情绪十分复杂,需要慢慢地消化这个事实。
聂厌白沉默地转身过去,哑着嗓子说:“好,阿雪你莫要生气,我马上就离开了。”
谁知姬恨雪紧接着又道:“我说让你走了吗?”
“我……”聂厌白顿住,脸上笼罩的阴霾瞬间消散,抿了抿唇角说:“我不走,阿雪让我在那里我就在那里。”
自上次临时标记之后,这段时间以来姬恨雪都靠着聂厌白的信引得以缓解。
许是如此,让他有了疏忽,出门前连隐息丹都能忘了带。
姬恨雪心里很清楚,如果没有聂厌白的临时标记,凭他现在这样根本走不出这片密林。
不知从几时开始,他竟然对聂厌白产生了依赖,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楚怜说得不错,不是他成为天乾的俘虏,而是要让天乾成为他的俘虏。
让他食髓知味,让他念念不忘,给他希望却也让他永远都够不到。
想通了此节,姬恨雪忍着羞耻开了口,“你过来。”
得了这道指令,聂厌白立即向他迈开脚步,走到他的面前,表现得比往日更加听话,“阿雪。”
喊完后,他眼睁睁看着姬恨雪解开衣领露出雪白的后颈,整张脸都在冒热气。
他的阿雪太太太……太好看了!
姬恨雪撩开如墨的长发,背对着他没好气地催促道:“还愣着做什么。”
聂厌白:“哦!”
日光在地面漏下一段一段的斑驳树影,两道身影无声地拥抱在一起,被茂密的枝叶掩去大半身形。
半晌过后,两人彼此分开,唯独信引的气息仍在林间弥漫。
姬恨雪又恢复到那个冷漠的杀手模样,连声音都渗出冰冷的寒意。
“这是最后一次。”姬恨雪道:“以后不必再见了。”
“阿雪。”聂厌白想跟上去,可双脚却仿佛生了根般定在原地,眼里只剩下那道越来越远的背影。
连续好几日姬恨雪都没回组织去,他去看了松寒,得知松寒的伤好了大半,这些天基本上都同他待在一起。
昨晚下半夜突然下了一场大雨,早上醒来一看,整座阆京城都浸在茫茫水汽之中。
松寒打外面回来,见他望着窗外的雨色出声,不由地放轻了脚步。换在往常,姬恨雪的耳朵连一丁点儿响动都不会放过。
可这几天不知怎得,总是看到他干站在那儿出神。什么也不做,甚至连饭量都变得小了,每次带他出去吃饭都说不饿。
直觉告诉松寒,姬恨雪的心里一定装着事。可想要撬开他的嘴,简直比登天还要难。
松寒仔细回想着,实在想不出头绪,打算寻个机会将这个情况说给他们的主上。
“回来了?”姬恨雪不带任何情绪地回过头,双眼显得有些无神。“怎么去了这么久?姬怀缨有新的动作了么?”
松寒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有意无意地探他的口风,“有关姬怀缨的动向你每天问了我不下十次,以前可不见你这么关心,最近是怎么了?”
姬恨雪淡淡回答:“没什么,早日完成任务早日回华沧。”
“说得也对,给,回来的路上买的雪花糕。这个味道挺甜,你应该会喜欢。”松寒知道他喜欢吃甜的,以前在华沧时总会顺带帮他捎点,这个习惯便这么留了下来。
“谢谢。”姬恨雪的语气比平时更疏离,就像跟谁置气似的,“现在不喜欢了,你留着吧。”
怎么突然连口味都变了?
松寒挠了挠后脑勺,一脸不解,转而聊起了其他的事,“对了,昨晚城南的贫民窟烧了场大火。现在街头街尾都在说这事儿,听说无一人生还。”
姬恨雪道:“昨晚不是下雨了吗?”
松寒道:“火是上半夜开始烧的,雨是下半夜开始下的,二者没什么冲突。”
“如今阆京都传遍了,说是太子砚得了皇帝的圣旨,带兵清剿那些试图谋反的前朝余孽,所以来了这么一招。不是我说,这招也太狠了些,方梦觉这下可算恨死聂家了。”
姬恨雪眉毛紧蹙,隐约从中嗅到了一丝阴谋的气息,他并不认为聂厌白会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
“事情的来龙去脉究竟如何?”
松寒看他终于对某件事来了兴趣,紧赶着说道:“我去大概打听了一下,好像是有个大臣在皇帝面前提到了这事儿,说他们会成为云阆将来的隐患。于是第二天上朝皇帝就说了这个打算,太子砚便在这时主动请缨接下了任务。”
“还有个有趣的地方,在皇帝面前提这事儿的大臣是二皇子的心腹。也就是说,是二皇子派的党羽。我在想,太子砚是不是求功心切,所以才抢在二皇子前面接下任务,动手也如此迅速。”
姬恨雪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不是。”
“啊?恨雪你怎么知道?”松寒道:“虽然云阆上下都说太子砚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可我总觉得,越是这种人城府越深。他的母后好歹掌控着神机院的大权,总不会养出一个这么没用的儿子。”
松寒并不知道聂厌白是他们在云阆的内应,会如此猜测也无可厚非。
姬恨雪不紧不慢道:“聂烛衡既已暗中与方梦觉合作,便说明他们站在同一个阵营,缘何聂烛衡的心腹之臣会选在此时向皇帝提起这事?这是其一。”
松寒摸着下巴,仔细听着他的分析,附和点头:“说得也是。”
姬恨雪道:“众所周知,皇帝对待二皇子胜过太子砚。倘若聂烛衡真打算在皇帝面前建功,缘何皇帝会将这个差事交给太子砚而非受他宠爱的二皇子?这是其二。”
松寒似懂非懂:“那这个聂烛衡到底想做什么?真难琢磨。”
姬恨雪道:“嫁祸。那些人并非太子砚所杀,是聂烛衡有意嫁祸在他身上。既想挑起方梦觉和太子砚的冲突,又想挑起方梦觉和朝廷的冲突,野心很大。”
方梦觉一走,杀手组织便少了一名能员干将。他们这是打算彻底地让方梦觉和聂厌白决裂,于是斩断了他的所有后路。
“方梦觉上次还和我交过手,但我看得出来,他没对我下死手。”松寒道:“恨雪,你说方梦觉能看穿他们的诡计吗?”
“但愿。”姬恨雪起身准备出门:“我去看一下情况。”
松寒忙道:“哎,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最近姬恨雪的状态不太对,一早起来右眼皮就挑个不停,松寒隐隐有些担心。
“不用了,我很快就回来。”说完,姬恨雪关上了门。
等松寒追出去时,热闹的街头早已淹没了姬恨雪的身影。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犹豫着要不要去找主上,不想回身便险些同楚怜撞上。
“主上……”松寒差点儿没缓过神。
楚怜‘嗯’了一声,从容不迫道:“什么事这么急?”
松寒把刚才说的那些又讲了个粗略,接着提到了这几日姬恨雪的情况,“恨雪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更不爱说话了。不仅食欲不振,连喜欢的口味也变了样,我担心他这么下去身体不行。主上,你说恨雪心里是不是装着什么事?要不您去和他说说?”
楚怜勾了勾唇,说:“他心里不是装了事,而是装了人。”
“哈?”松寒满脸震惊,不可置信道:“恨雪有了喜欢的人?可恨雪是地坤啊……难道恨雪喜欢上了一个天乾?为他朝思暮想寝食难安情绪失落?”
转眼不到,松寒已然脑补了不少。
楚怜点头:“嗯。他现在去了哪儿?”
松寒道:“八成是去城南了,恨雪喜欢的那个天乾该不会是方梦觉吧……”
楚怜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对松寒道:“收到召集令的杀手都到齐了,你来跟他们简单地说一下阆京现在的情势。”
松寒:“好。”
雨后街面一片湿润,姬恨雪走了没多久,天上又下起了小雨。周围人来人往,有的撑着伞路过,有的小跑到屋檐下去躲雨。
只有姬恨雪旁若无人地走着,任凭细细的雨丝洒在肩头。
快要到城门的时候,身后不远的地方停下一辆华丽的马车。
聂厌白远远地看见了他,心里某处不由疼了一下。
这么几日没见到那人,找遍了阆京也没听到消息,他都快以为姬恨雪离开云阆了。而今在雨中看到他,心头自是千般滋味。
聂厌白清楚自己不该瞒着他,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如今只有用真心去恳求他的原谅。
“殿下。”金公公在旁递去一把伞。
姬恨雪知道后面跟着人,他停下脚步,后面那人却没停下脚步,“我说过不必再见了。”
“阿雪。”聂厌白快步上前帮他遮住雨,关心道:“别着凉了。”
姬恨雪没有回头去看那张脸,依然冷冷地说:“我的话你听不明白吗?”
“阿雪,对不起,是我错了。”聂厌白一改从前的可怜语气,仿佛此时的他才是最真实的他,“你这样对待自己的身体,我看着会心疼。”
姬恨雪听得不耐,反手一掌送去。他正在气头上,这一掌用上了十成的力道,正好拍在聂厌白的胸口。
他知道聂厌白的内力深厚,想要躲开也并非难事。但他扭头看时,才知道聂厌白没有躲。
姬恨雪失神了片刻,缓缓收回掌风,面色不改地问:“疼么?”
聂厌白扯了个嘴角,笑着说:“不疼。”
姬恨雪反问:“那你刚才说你会心疼?”
聂厌白愣了愣:“我……”
姬恨雪不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冷漠地转过身走向雨中,很快施展轻功出了城门。
雨下得大了起来,渐渐淋湿了额前的碎发。明明淋过雨,身体却滚烫非常。临时标记的影响都如此之大,更遑论永久标记。
姬恨雪舒了口气,所幸及时从聂厌白面前抽身,否则连他自己都无法保证会发生什么。
之前的两次已然冲动,他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一个杀手不能生出不该拥有的感情。
一直往杏花林深处走,河岸对面的茅草屋被漆黑的焦土所取代。雨不间断地下着,往昔的‘桃花源’已经不复存在。
一场大火烧掉了所有,一场大雨浇灭了所有。
姬恨雪在一片坍塌的土墙边看到那道熟悉的人影,那个人就这么沉默地立在那里,背影看上去是如此寂寥。
姬恨雪来这里不是特意找他,当然,如果方梦觉在的话,有些话也可以跟他说一说。
“他们曾经历过前朝的战乱,只想过平静的生活,是我没有保护好他们。”方梦觉一个人自言自语,末了才转身问他,“你是来替太子砚说话的吗?”
姬恨雪道:“不是。”他本来接了阁主的任务要杀他,可在得知这里化为一片灰烬后,某一刻忽地改变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