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第一百零四章(1 / 2)
对沈初荷嘴里的新鲜词,花香早就见怪不怪,因没好气道:“金枝没本事,每次针对你,自然都被打脸。这位可不一样,太医院的大人,手底下肯定是有真章的,他竟对你一点儿也不顾忌,张嘴就警告威胁,要我都吓死了,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这你就不懂了吧?俗语说得好,咬人的狗不会叫。越是这样汪汪汪的,其实反而无害。真小人永远比伪君子可爱,明刀明枪亮出来,不比背后给你一刀的好?”
“你总是有这些歪理,我不和你说了,反正也说不过。”花香摇头:“你啊,就得有林雪这样的治你,管你说什么,她就是大呼小叫,你拿她也没辙。”
两人说着话,忽觉马车停下,撩开帘子一看,原来是已经到了医女馆。
于是跳下马车,手拉着手正要进去,就听身后一阵马蹄声响。
回头看去,一匹大黑马如龙卷风般赶到,未等停稳,便从上面跳下一人,高声问道:“哎!那两个女娃娃,俺问你们,沈姑娘回来没有?”
“是胡将军。”
花香只看一眼,便在沈初荷耳边小声道。
“我去!这就是胡将军?难怪能镇守北疆,真是高大威猛。”
沈初荷看着对面宛如铁塔般的大汉咋舌,便在此时,只听身后一个熟悉声音道:“初荷还没回来,请胡将军改日再来。”
“什么?还没回来?她是长在清宁殿了?俺这很快就要赶回北疆。姑娘,麻烦你,能不能去叫她一声?俺就耽误她半天时间,半天时间,总不至于脱不开身吧。”
“你是大将军,我只是个小小医女,这事到底该咱们谁办啊?”
林雪心里翻个白眼,忽一眼看见前面两个人影,只觉特别眼熟,晃晃脑袋再定睛一看:“嗨!您还大将军呢,初荷这么大一活人站在这,您愣是没看到,还找我要人。”
“沈姑娘?哪儿呢?”
胡图四下张望,然后目光定在沈初荷身上,果然,就见少女裣衽施礼,微笑道:“在下正是沈初荷,见过胡大将军。”
“我的个老天爷,你可让俺等得好苦。快快快,我选得几个随从等你等得都快长毛了,快跟俺走一趟。”
“大将军,我实在不方便过去,您看,您的随从若要治病,是否该去太医院?”
“太医院?太医院没用。屠三就是从太医院出来的,他说从未听闻过什么筷子止血法。等等……你以为我的随从们病了?嗨!病了还能等到这会儿?俺是特意安排了几个伶俐的,跟你学习筷子止血法。”
困扰了沈初荷等人一个多月的谜题解开,原来这位大将军找她,竟是为筷子止血法,这还有什么说的?沈初荷便道:“既如此,还请大将军稍等,我这才从宫里出来,要先去见过廖尚宫。”
“哎呀你们女人就是事儿多。快点快点。”
胡图无奈,跺着脚叫嚷,一边挥手示意沈初荷快去。
林雪留在原地,她好奇这胡图是怎么知道筷子止血法的事,反正初荷去见廖尚宫不用她陪同,倒不如留下来八卦个明白。
沈初荷可不是单单为了向廖尚宫汇报,她还要问问对方的意思:胡将军的人要学筷子止血法,是就在医女馆教授呢?还是把队伍拉到太医院。
先前你们不是想给医女馆下马威吗?我们不给你下马威,我们以德报怨,免费教你们一样本事,让你们知道知道,医女也不是好惹的。算是另一种方式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果然,廖尚宫听说此事后,便是眼睛一亮,只是想了想,又皱眉犹豫道:“我倒的确想出一口恶气,只是,就这样把人带到太医院教授,是不是太明显了?”
“尚宫大人,我们可以派人去请示院正大人啊,院正大人不在,就请示院判大人,把选择权给他们。如此一来,不管怎么做,他们也没有借口发作我们。不然的话,你信不信?就算我们在医女馆悄悄教了筷子止血法,不去扎他们的心,回头院正大人也要给我们按一个敝帚自珍的罪名。”
“你啊你啊!”廖尚宫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份儿狡猾都是跟谁学的?才多大,就把人心看得如此透彻。”
她说完爱惜地摸摸沈初荷头发,轻声道:“只是孩子你也要记住,正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人啊,有时候该糊涂,还是要装装糊涂的好。”
“尚宫大人放心,我都知道。”沈初荷点点头,这里廖尚宫就叫来佟医女,让她去太医院通报一声,问问太医院那边什么态度。
太医院能有什么态度?胡大将军就是特意为了学这个筷子止血法,才会骑马闯进太医院的征选现场。现在沈初荷好心要把这法子教给所有人,你就算心里不屑一顾,不想学,你嘴上敢说吗?连这点不耻下问的求教精神都没有,你凭什么还能做杏林中的泰山北斗。
若是林青或者易震这种人,就算要学,心里吐血之后,也必得想个办法,怎么让这事为太医院镶一道金边,决不能让风头都成了医女馆的。
偏偏就是这么巧,这天林青和他的心腹张院判都不在太医院,坐镇的是另一位五品院判唐圃。
老爷子一辈子醉心外科医术,一听说有筷子止血法这样新奇的东西,竟连胡大将军都惊动了,哪有放过之理?一声令下,沈初荷就拉着队伍浩浩荡荡地来到太医院。
筷子止血法其实十分简单,不到一个时辰,人人上手了一次,都学得差不多。
胡大将军搓着手欢喜道:“真是……还以为多高深的医术,俺想着带几个军医来,只是将士离不得他们,俺这还担心二头他们学不会,原来这般好弄。”
“本来就不复杂。”
沈初荷黑着脸,犹自心有余悸:“大将军的随从,未免太勇猛了。我还不等说话,直接拿起刀就要往自己大腿上扎,这要不是我喊的快,他的手又稳当,真扎破了血脉,谁知后果会怎样?”
“这不是想着,有实例才好让姑娘施展本事嘛。再说了,有你在,他就把血脉扎断了也不怕,太医院这么多大夫,不信连个缝合术都做不好,更别提还有沈姑娘您在。”
胡图嘿嘿笑,忽听身旁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道:“你这就是嘴上说得轻巧,真这么容易,你怎么不往自个儿腿上扎呢?”
“呃……”
胡图被林雪一句话问住。这边花香和沈初荷早一人一边拽住了林雪袖子,沈初荷勉强笑道:“小雪这人就是心直口快,大将军千万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她说的也没错。”
胡图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摸摸脑袋,感叹道:“要是五年前,俺保准亲自上阵。现在不行了,俺是大将军,战场上尚且不能冲锋陷阵杀个痛快,何况这种事?俺要是死了,边疆要出乱子的。”
“正是这个道理。一军主帅,更不能轻易涉险。”
沈初荷瞪了林雪一眼,这边胡图带着几个随从欢天喜地离去,她便在林雪嘴上点了几点:“啊?长本事了是吧?对谁都敢口不择言了,那是大将军,你不能因为他一副憨厚模样,为人又随和,就把人当大头兵啊。”
“我……我可不就因为他为人随和呢,不然也不敢这么说。”
林雪吐了吐舌头,抱着沈初荷胳膊撒娇:“你放心,在谁面前该说什么话,我如今心里有数。就是听大将军这么说,也太不把随从的命放在心上,所以我才忍不住驳斥一句。”
“你懂什么?你以为大将军这是伪善?不好意思,人家还真和那些伪君子不一样。他心里想的是万千将士,为此,牺牲一个随从也是值得。”
沈初荷叹了口气:“这便是慈不掌兵的道理了。我听说,有的战斗,为了诱敌深入一举全歼,甚至必须牺牲一队人。唉!道理是非善恶,这些东西在战场上,没办法说的清楚。”
“好了好了,就别在这里感慨了,我看已经好几拨人都回去了,咱们看看落没落下什么东西,也回去吧,这毕竟是太医院的地盘,你刚刚又在这里扬眉吐气一把,小心被人砸了闷棍。”
小凤紧张地四下望着,沈初荷就笑道:“好,我们这就回去,绝不给那些不要脸的砸闷棍的机会。”
话音刚落,就见廖尚宫走过来,笑呵呵道:“初荷,唐大人叫你,快过去吧。”
“唐大人?唐院判?”沈初荷心里咯噔一下,暗道:来了,看来困扰我的最后一个问题有望在今天解开。
于是整理了下衣裳,昂首挺胸进了唐院判的办公室。
只见一个穿着华丽的老头正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许是听到脚步声,他睁开眼睛,赞许地看着沈初荷,指向面前椅子:“坐吧。”
“是。”
沈初荷仔细看了几眼,确定自己之前没见过这老头,眼见唐院判站起身,似乎是要去拿茶壶,她连忙赶上前,拿起茶壶为老头倒了杯茶,却见老头伸手一指对面的白瓷茶杯:“人老了,不爱动,你再给自己倒一杯。”
“多谢大人,但不知院判大人唤我过来,所为何事?”
沈初荷轻声答应着,一边给自己倒了茶,一边直接开门见山:老人家年纪大了爱唠叨,根本不会体谅她被好奇虫宝宝啃的痛苦,那只能自己带节奏了。
“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
唐院判微微一笑,拿起茶杯在手中摩挲两下,才轻声道:“听说,你的医术是和你外公学的?”
“是。”沈初荷低眉垂眼:“外公已于三年前去世,他去世后,我才到了青山县的医女馆。”您老人家就别想着要见他,和他讨教两招了。
“呵呵!”
唐院判深深看着沈初荷,老人脸上的褶子不少,但那双眼睛却是明亮锐利的吓人。
沈初荷心中有些敲鼓,面上却一片坦然。
片刻后,就见唐院判点点头:“罢了,和谁学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这手医术若发扬光大,受益的是我大夏子民。别的不说,单就一个肠痈切除术,能活命的何止千万人?功德无量,功德无量啊!”
这话……好像是话中有话啊。我去!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这位老爷子该不会看穿我的来历了吧?就算他不知道穿越之类的事,大概心中也是生疑,不过听他话中意思,是不打算追究,说不定……将来真有人较真,老爷子还能帮我打个掩护?
沈初荷揣摩着老爷子的话中含义,嘴上也不忘谦逊两句。却见唐圃喝了口茶,放下茶杯,沉声道:“我听说,你在青州府,本来是要开展手术方面的教学?”
“您老连这个都知道了?”沈初荷惊讶,眨巴两下眼睛:“不会是为了调查我,把……把朝廷的情报部门都给调动了吧?哎哟我何德何能?”
“哈哈哈!”
唐圃放声大笑,接着捋了捋胡子:“这种事情,哪里就用劳动春衣卫?你的行径,在青州府又不是什么保密之举。”
“哦,是啊。”
沈初荷挠挠头:“这不,刚把摊子铺开来,太医院的征召令就到了,我只能草草收拾一下,就和几个朋友进了京城。还没等站稳脚跟,太医院这边的杀威棒就到了。”
沈初荷看到老头提到手术时双眼放光的模样,心里隐隐猜到他的想法,忍不住半开玩笑地提醒了一句。
果然,唐院判一怔,喃喃道:“你是说,你可以在青州府教学,但是在京城,却是千难万难?”
“这还用说吗?您老是太医院院判,对这里边的道道,不比我一个稀里糊涂被卷进来的小丫头强?”
沈初荷双手一摊,苦笑道:“我倒是想把这些发扬光大,但别说我如今寂寂无名,就算是有了名气又如何?这里可是太医院,各位大人都是有品级的官员,我一个小小医女,算什么啊。”
“我明白了。”
唐圃叹了口气,点点头,不悦道:“为了身外那点浮名,整日里想着的都是些什么?现成一条金光大道在眼前,却视若不见,甚至还要想方设法将其堵死。这些混账东西,不把他们这种观念扭转过来,我杏林之技,哪里还能更上层楼?一群糊涂蛋。”
沈初荷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心想这是您老人家说的,和我可没关系。不过您老说得对,骂得痛快,就是这个道理。
“罢了。这种事也不是一日之功。”
唐老爷子骂了半天,也累了,又喝两口茶水,摆摆手道:“我原本想着,要收你为关门弟子,如今可说什么也没办法厚着这张老脸了。我有什么可教你的?你来教我还差不多。”
“别啊。能做您老的关门弟子,是我的荣幸。”
沈初荷一下子扑过去,虽然她是穿越者,却也不敢说自己的金手指比世人都强。中医两千年,经历无数战火动荡,谁知道丢失了多少宝贵的方法和经验。如今能有一位太医院院判亲自教授,那简直是求都求不来的好机缘。
唐圃吃惊地看着她:“你……你说什么?你……你还愿意拜我为师?”
“愿意愿意。”
沈初荷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双眼亮晶晶看着老爷子:“师父您说吧,这拜师的流程要怎么走?是不是要给您敬茶?还是说,须得正式一些,找个黄道吉日,准备好拜师礼,过来磕头。好像……拜师用不着准备猪头之类的三牲吧?”
唐老爷子都无语了,想了片刻,他才沉吟着问道:“你这是……想在太医院找一座靠山?”
“呃……您老别误会,要是找靠山的话,我也不会找您啊,我是真心想学本事的。”
“我也这样想。若论靠山,叶世子,吴大人,哪个不比我强?就是三公主,她虽小,但有皇上皇后宠爱,要保你一个小小医女,也是绰绰有余。”
老爷子迷惑了:“只是……你跟我学什么本事呢?若非我年老体衰,眼神手头都不济,正经该我拜你为师,跟你好好学习手术的本事才是。”
“您老是外科的泰斗,这治病又不是只有手术一条路。”沈初荷重重点头:“我就是想学您所有的本事。”
“呵呵!我这些本事和你一比啊,算不得什么。这样吧,以后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来问我。这拜师就不必了,即便没有师徒名分,只要你想,我也愿意倾囊相授。”
“为什么?”
沈初荷惊讶,却见老爷子抚着胡须,沉吟道:“对于现在的你来说,做我徒弟,反而不如和我撇清关系。这就是为什么我当日派下人去找你,结果你进京后,我又不发一言的缘故。”
沈初荷明白了:老头这是想保护她。
如果做了对方弟子,对方要为自己说话,少不得要被扣上一个徇私的帽子,反而不如两下里没关系,他为自己说话,那便是帮理不帮亲。
“多谢院判大人。”
沈初荷深施一礼,对这位睿智的老人家,她是真心感激。
却听唐圃叹了口气,轻声道:“如今太平盛世,人心却都浮动了,太医院已经没有多少人还记着杏林的规矩和操守。只是……虽然世情如此,却仍有一些人,还在坚持自己的理想,例如这太医院中,也不全都是妒贤嫉能,对你虎视眈眈恨之入骨的小人,还有几个是真心佩服你的。我只愿将来若有条件,你能不计前嫌,教授这些人手术之法,以救天下更多人。”
“是。院判大人的教诲,小女子谨记在心。”
沈初荷点点头:“来日若有机会,我必倾尽所能,尽力培养外科人才,哪怕这其中亦有争名夺利之辈,但只要他能治病救人,我不会计较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