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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主动(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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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听雪被堵住嘴巴,说不出回应的话,也做不出合适的表情。

原先还在坍圮的瞳孔世界,瞬间重铸。

她明明白白感受到了一种,除却恐惧之外的、格格不入的悸动。

江度打开手机背面的小灯,又?将屏幕亮度和亮屏时间调整到最大值,再把手机整个儿都丢进来。

狭窄的黑暗世界中,终于有了一点光。

“别怕,”他说,“现在亮了。”

“我?来救你。”他又?说。

他的语调平平静静,已经没有刚确认她安然无恙时的激烈,既不像安抚,也不似承诺。

就好像——我?知道你需要,所以我来了。

夏听雪借着手机灯光,看到江度的整条手臂,都从玻璃被破开的地方,伸进来。

门被上了锁,打不开。

不过这扇窗户,离门并没有多少距离。

他努力够一够,可以试着从里面将门打开。

但?再短的距离,也足有一臂出头。

江度必须抻直了胳膊,费力地去够门锁。

肩腋处的细肉,全部扎进那些龇开的玻璃茬中。

连他自己都可以听到,皮肉被破开时,那令人头皮发麻的细响。

但?他仍是面无表情的,不泄露一点不安和焦躁的情?绪。

冷静又?执着地开着门。

几乎算得上顽固。

其实江度可以等人来开门。

但?要他什么也不做,远比皮肉之苦更痛。

过了几分钟,门锁终于被他从里面打开。

也顾不上胳膊上的刺痛,江度直接冲进去,双腿跪在地上,动作机械地解开夏听雪手脚的束缚。

夏听雪做不了别的事?,只能专注地盯着他看。

手机的光算不上明亮。

稀薄的冷光映在他脸上,更衬得他唇色泛白,就像一张脆弱的白纸,病态、疲惫。

明明被困的人是她,为什么他看起来比她还绝望?

夏听雪笑笑,难得一次姿态坦诚,干干脆脆说:“江度,谢谢你。”

每次她陷于绝望,都是他替她劈云破雾,为她送来光明。

他太好了。

夏听雪定定望着江度,眼底全是水光,眼神却是干净清亮的。

心境一瞬间通透。

为什么要勉强他呢?

江度对别人乃至他自己,都不可能做到温柔与平和。

他只是,对她一个人心甘情?愿而已。

以前,有人教过她一个道理。

别人给?她送了一颗苹果,她应该回报给他一颗梨,而不是一味说我?不需要。

而现在,她好需要。

好想给他力所能及的回报。

猝不及防间,一个人影突然冲了进来。

是掳劫夏听雪的摩托车车手毕子。

“老子他妈弄死你!”毕子声嘶力竭大吼。

李灵灵被抓走了,他骑车追了一路,最后却被死死拦在江氏大厦门外。

可这又?能怎么样?

总之,他不可能坐以待毙。

毕子单手提一根木棍,面目狰狞冲过来,扬手就要朝背着身子的江度,砸下去。

就是这个人,派人抓走了灵灵!

江度听到背后的动静,甚至来不及回头看一眼,他下意识就抱住夏听雪,又?想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挡掉伤害。

可这一次,夏听雪动作比他快一步。

一块石头从她手里掷出去,力道很重,砸中了毕子的额头。

毕子立马冒了血,痛苦叫唤一声,木棍掉在地上。

这块石头,是刚才江度用来砸玻璃才扔进来的。

夏听雪推开江度,表情麻木地爬过去,从地上捡起木棍。

视线滑到木棍顶端,她眼神被猛地刺了下。

木棍顶直喇喇戳着两根铁钉,钉尖已经起了红锈色,正对着她耀武扬威。

这一棍要是真劈在江度身上……

夏听雪不敢再想下去,脑海中升起一个可怕又?激烈的念头。

她手背青筋暴起,全身的力气,都灌注在握着木棍的手上。

喉头几乎已经涌起哭腔,她极力克制着,然后拼尽全力地用木棍抽打毕子。

lemon的事?后,她对江度的要求是——“遇到麻烦,不可以伤害别人,更不可以伤害自己”。

而在这一刻,她却也选择了超越底线的暴力方式,替他解决麻烦。

她想证明自己的勇敢,更想回报江度的包容。

他不可以像那条流浪狗、像陆知然那样,因为她自以为是的善良,而身陷险境。

“你他妈敢打老子!”毕子偏身一躲,破口大骂。

“我?打的就是你!”

夏听雪发了狠,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她撤回手,换个方向再猛劈毕子一棍,用了十成的力道。

毕子情?急之下伸手格挡,结果棍子上的铁钉就扎进了他的手臂。

“艹!”他吃了自己的苦果,痛得嗷嗷直叫。

毕子忍着疼,还想去夺夏听雪手里的木棍,却被江度一脚踹飞,摔在地上。

夏听雪打红了眼,冲过来还想打他,不要命似的。

毕子这下终于知道怕了。

这个女的看起来柔柔弱弱,现在突然这么狠,发什么神经!

他手上受了伤,还在冒血,只能连滚带爬先逃走。

夏听雪还想再追,幸好被江度叫住。

她站在原地,到现在仍不肯扔掉木棍,紧紧攥在手里,一个劲儿大幅度喘气。

她从没像现在这样愤怒过、凶狠过。

连眼神都是空的,茫茫的两片瞳孔,完全丧失理智。

江度当她是在发泄,让她冷静了一会儿,才走过来,将外套披到她身上。

“没事了。”

他的体温,过渡到她身上。

像一团火,包围了另一团火。

夏听雪扬起头颅,不闪不避地望向他的眼睛。

她的眼眸中也烧着火。

突然,她扔掉木棍,紧紧抱住了他,连声音都在抖:“江度。江度!现在……我也救了你。”

好女孩,也要有善良的上限。

善良不应该成为她的软肋,而应当做她保护自己、保护她在意的人的武器。

她的世界就那么大,江度闯进来。

一尺、一丈地逼近。

成了她的上限。

换个角度想。

像她这样软绵绵的人,再没有什么事?能比这更幸运。

记忆在这一刻被摊开。

江度雾沉沉的一双眼,终于有了色彩。

他收拢双臂,同样也抱紧夏听雪,喉头激烈地上下滚动:“你早就救了我?……”

当年她逃走报警,想搭救陆知然。

却阴差阳错,也拯救了微不足道的他。

……

江度抱着夏听雪回家。

一路上,两人都默契地沉默着。

她不诉苦。

他也不安慰。

到家后,江度将夏听雪放到沙发上,然后找来急救箱,拿出纱布、药水、剪刀、胶布。

他仍是像之前那样,膝盖抵着羊绒地毯,绷着背,跪坐在她面前。

只不过这一次,是他替她处理伤口。

他似乎忘记了,自己也受了伤。

夏听雪的牛仔裤开了一条口子,膝盖的地方,露出一点点沾着血的皮肤。

那是她被绑挣扎时,不小心擦破的。

江度替她卷高裤子,露出灰尘带血的伤口,低垂的眉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疼么?”他抬起头看她,终于开口说了句话。声音意外的沙哑。

夏听雪抿着唇,不回答。

茫然、无助的神情?。

在这个视角下,她能看清他柔软的发顶、清亮的眼神,还有怜惜隐忍的表情。

似乎……是不疼的吧。

江度又重新垂下头去,然后在她沾着灰尘和血丝的膝盖上方,轻轻吻了下。

虔诚的、自然而然的。

转而才继续给?她处理伤口,手法娴熟专业。

做完这一切,他突然俯身过来,在夏听雪的小腿、手指、手腕、耳朵上,逐一亲吻一遍。

不带任何欲念,连呼吸都是一贯的平稳。

同上次从医院回来,他在她身上留下轻吻不一样。

这一回,江度表现得太过平静。

甚至连她意料中的愧疚与悲伤,都毫无踪影。

然而,夏听雪却并未阻止他。

沉默地承受着,他这独特的膜拜方式。

与他相处久了,她几乎已经可以理解他的思维。

她很明白,这是江度对夏听雪独特的、赤诚的温柔。

而现在,她需要这些。

江度看着她的眼睛,问:“还害怕么?”

终于,还是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

夏听雪仍不说话,只坦诚地与他对视。

他突然站起来,背了个身,在沙发上挨着她坐下,把后背露给她。

“怕的话,就趴在我背上。”

这样的话,不管她哭得多不好看,都不用担心被他发现。

夏听雪愣了大概有十几秒。

然后缓缓地靠过去,乖巧地,把半边面颊贴在他的背脊上。

又?是一阵心照不宣的沉默。

也不知时间过去多久。

她突然开腔,声音有些缥缈:“那个时候,被绑匪抓走,蒙住眼睛绑着手,我?很害怕。我?也是这样,趴在知然哥哥的背上。”

哭湿了他的上衣。

听到她起这件事,江度心脏一阵剧烈跳动。

但?很快,又?恢复如初。

她不知道。

当年那个让她哭湿了上衣的人,其实是他。

当年那场绑架案中,江度也在场,只不过是与她站在对立面上。

最后一天时,因为沈伯明拒绝交赎金,绑匪头子发了疯,将陆知然拉出去打了一顿。

江度鬼使神差就走过去,坐到陆知然的位置上。

静静地、近乎虔诚地盯着夏听雪看。

那时候的江度,只是毫无存在感的江家私生子而已,从没像这样大胆,像这样近距离地看过她。

哪怕她眼睛被蒙住,他仍紧张到脸色发红,视线闪躲,不由自主背过身去。

夏听雪突然凑过来,趴在他背上,悄悄就落了泪。

他没动,安安静静坐着。

被她哭湿的衣服上,像开了一片热烈花海。

她摸着他的耳朵,哭得直抽气,还要认真地保证说:“我?……我不会抛下你……会……会救你出去的……”

江度想说“好”。

可他不能说话。

不能告诉她,他不是陆知然。

也不能告诉她,陷入泥潭的人,是无法完整抽身的。

记忆回笼。

江度声音艰涩,调整好久,才组织成完整的一句话:“你很……喜欢他么?”

他,陆知然。

“不是,我?讨厌他,”夏听雪否认,“我?刚被沈伯明赶出来,他立马就出国,换掉了所有联系方式,我?都找不到他。”

说到最后,她甚至有些幽怨,声音细细的。

怎么这些人就这么讨厌呢?

从小对她那么好的陆知然,就因为她是个假千金,说翻脸就翻脸。

“爸爸”沈伯明,就因为不想拿出巨额赎金,可以任她去死。

还有舅舅一家,就因为她父母意外身亡、夏家失去索利价值,就对她刻薄相待。

她难道就这么不值得,别人耗费一点点真心来对待么?

“江度?”她突然叫他,并没有从他的背上起身。

“我?在。”他语气平静。

“……嗯。”

“嗯……”

仿佛只是,互相确认,彼此都在。

半晌,夏听雪忽然感觉到,江度的背脊在轻微颤动。

“你怎么了?”她问。

那种宽慰性的口吻,好似今晚出事的人是他,而不是她。

江度顿了顿,突然坦白:

“我?没能保护好你,让你遭遇这样的危险。原本我应该像上次从lemon回来后那样,表现得很自责,告诉你我?有多愧疚。然后在你最脆弱的时候,信誓旦旦地许诺,一切有我?。

但?很抱歉……其实,我?完全没有这样的念头。”

“上次那些话,是我骗你的。

连眼泪也是做给?你看的。

我?想骗你可怜我?、善待我?,想骗你对我好一点。”

他停顿了一瞬,才继续道:“我?怎么可能会感?到内疚?像我这样的人,是不会有这种高贵的情?绪的。”

夏听雪缄默,眼神中带着一种出奇的冷静。

江度的话,并没有让她感?到很意外。

他拿捏人心的手段,她并非一无所知。

像她这样脾性古怪、对所有人都敬而远之的人,居然能包容他的靠近。

仔细深想。

个中缘由,连她自己都觉得卑微。

夏听雪突然想求个究竟,“江度,你……为什么喜欢我?”

之前不问,是她不敢听这个答案。

《小王子》里提到:一旦你驯服了什么,就要对他负责,永远的负责。

她是软怯笨拙的人。

哪敢轻易对他负责?

江度思考许久,最后才有些不确定地告诉她:“我?也说不清楚。我?总觉得,我?是属于你的一部分。我?爱你,就像你的左手爱你的右手,用不着逻辑和理智。”

这个回答,让夏听雪不知该怎么反驳。

江度忽然抓住她的手,五指收力,有些紧张。

他深吸一口气,像在自言自语:“我?对外界的所有感?知,都建立在对你的感?同身受上。”

“从小到大,周围人都习惯性同情?我?、可怜我?。

他们认为我个性温顺,却因出身卑贱而不受重视,还有个常年久病的母亲要照顾,甚至大妈和大哥,还总想着将我?赶出江家。

但?事?实上,我?并没有因此而感?到难以忍受,或者为此陷入悲伤的情?绪。

对于我?来说,我?感?知到的任何感?受,都是一样的。快乐相比于难过,并不会让我感?到轻松,只是告诫我应该稍事?休息而已。

比如看到一束花枯萎、一条狗死去、一个人遭遇厄运,我?是不会觉得惋惜或悲伤的。

但?如果看到你为此而郁郁不乐,我?才会觉得心情?压抑。”

“不瞒你说,其实我?也曾考虑过,是否该制造些厄运降临在你身上。然后我再从天而降,成为拯救你的救命稻草。

那样达到的效果,也许会比如今好上十倍。

但?通过对你的感?同身受,我?很快就能想象出,在那种情?景下,你会感?受到的恐惧与绝望,以及叠加在我身上的痛苦与懊悔。我?立马就掐死了这样的念头。”

“不夸张地说,我?可以理解你的一切情?绪。

感?受你的难过时,我?会更不好受;明白你的喜悦时,我?会加倍愉悦。

夏听雪,你知不知道?

你的孤独与恐惧,对我来说,就是双倍的痛苦。”

“我?现在……比你更害怕。

别让我?害怕了,好不好?”

江度头一次这样坦诚,连他的卑劣与狡猾,都暴露给她看。

这比被人剥光衣服还要煎熬。

每个毫无遮掩的字词,都叫他难以启齿。

空气中,仍旧漂浮着无声的沉默。

时间流逝的声音,似乎都比这沉寂的气流,要来得响亮。

不知过去多久,久到让忐忑的江度,失望地以为她根本不会回答——

“江度,我?能亲亲你么?”夏听雪把手从他掌心抽回来,也用那种懵懂又?礼貌的口吻,询问他。

江度怔了一瞬,僵硬地转过身。

对上她发红的眼尾、干涩的眼眶,他麻木地点头。

夏听雪比他矮一截,必须仰着头看他。

向来容易害羞的她,此时却心无旁骛地盯着他的眼睛,眼神坦率。

她的唇朝他靠近。

倏然间却错了个方向,张嘴咬在他的一侧肩膀上。

歇斯底里的、不遗余力的。

恨不得把牙齿全部扎进他的肉里。

江度低声一笑,才知道被她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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