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零下七十七(1 / 2)
弥雅双唇紧抿,防止自己惊慌之下说出不该说的话。
她等待兰波继续宣布结论,比如犯人其实是另一个谁,斯坦的真正死因如何如何。
然而兰波什么都没有说。
她困惑又戒备地盯着他,但无法从他的侧颜中读出任何讯息。
“看窗外。”
弥雅不明所以,兰波没再说话,她便回首往外一瞥,眼睛瞪大。
他们行驶在细细的一线桥上,左右皆是比天空更深邃的蔚蓝湖水。
波纹的褶皱在日头下像绸缎,泛着润泽的光。几叶白帆慢吞吞地飘浮在水波之间,海鸥追在后面,盘旋数个来回后调转方向,朝对岸的新绿滑翔,最后化作老城市政厅和教堂的尖顶旁的小点。改造营所在的丘陵已经远得看不清了,模糊成挨着地平线的青灰色烟雾。
弥雅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双子湖。”
这一大一小的人工湖泊相连,被誉为点缀首都的蓝色宝石。久远的记忆里,她和福利院的同伴不止一次来这里春游。战争结束,数不胜数的人死去了,而春天依旧光顾这里,柳树萌发嫩芽,枝条热情地亲吻水面,就像寒冬不曾来过。
兰波将车停在湖畔公园的入口附近。
发动机熄火,弥雅没有解开安全带,手指抓着裙摆。
兰波下车绕到她那侧打开车门,心平气和地说道:“营地天台是你的主场,但希望你也给我一个在我挑选的地点说话的机会。”
她不应答。
他便略带恳求意味地确认:“弥雅?”
深吸一口气,弥雅粗鲁地按了好几下按钮,啪地解开安全带,从兰波身侧钻过去,站到两步外。
她露骨的防备只令兰波涩然一笑。锁上车门,他按了按与西装同色的圆顶礼帽,好脾气地邀请弥雅同行:“请你陪我沿着湖走一走。”
周日,又是晴天,公园里很热闹。
湖畔树下,全都是人:来野餐的三口之家,勾着彼此手臂的情侣,一脸严肃不知道在思考什么的中年人,三五结伴互相追逐的孩童,兜售棉花糖和气球的小贩,全都混在一起。还有盘坐着拨乐器的人,演奏水平拙劣,显然不是为了卖艺。
一靠近面带笑容的人群,弥雅皮肤下又开始翻涌。她憎恶改造营的空气,但一踏进外面的世界,她又恨不得能立刻逃回去。最柔和的微风都激起满手臂和后背的鸡皮疙瘩。她压低视线,不敢与人对视,甚至害怕有人朝她看过来。被人群踩实的布道仿佛成了沼泽,每一步都陷进泥水,越走越慢。
兰波不着痕迹地等她,不知不觉,两人间的距离缩小到一步。
弥雅踩着兰波的影子往前走,呼吸逐渐平复。
有人牵着一只长毛大白狗迎面走来。大狗左顾右盼,抽动着鼻子,忽然朝弥雅凑过来。
弥雅惊慌失色,躲到兰波身后。
白狗呼哧呼哧吐舌,友善地摇动着尾巴,似乎不太明白为什么弥雅要躲开。狗主人抱歉地朝弥雅和兰波扬了一下帽子致意,轻轻喝止,拉住狗绳催促爱犬继续向前走。
“你怕狗?”兰波侧眸看过来,表情和声音都很柔和。
弥雅这才发现自己慌张之下拽住了他的衣袖。像碰到了烧烫的水壶,她立刻把手缩到背后。兰波带了点笑意的目光让她更为恼火。为了掩饰尴尬,弥雅匆忙别开脸:“我讨厌突然凑过来的东西,不管是东西还是人。”
兰波知道自己也被骂进去了,无奈地笑了笑,转开话题:“以前我经常来这附近散步。那时候步道都没修好,到处是轰炸中倒下的树木和烧焦的草地,公园里还有不少无家可归的人搭起帐篷住着。”
弥雅差点反问他知不知道这片公园在投降前的两个月搭起过军火仓库。树木是那时候首都仅存的遮蔽。但在那批武器派上用处前,战斗就彻底结束了。
但兰波肯定知道。她便缄默不语。
兰波带着弥雅离开主道,穿过橡树和柳木来到湖边。一段白色栈桥孤零零地延伸进湖中,没有船,反而吸引来一对游弋的天鹅。
周围见不到人影,弥雅知道这就是兰波选择继续谈话的地点。
兰波没有登上栈桥,只是站在岸边眺望水面,沉默很久。
弥雅也枯站着看了一会儿风景。但兰波在车上宣布的结论在她心里翻来覆去,各种揣测闹得她不得安宁。拉长的空白很快磨空她的耐心。弥雅嚯地转头。如果他继续闷着不说话,她就要踢他一脚。
兰波收回视线,一开口说的又是看似无关正题的事:“现在的改造营太注重隔离,我不觉得那是最好的运作方式。每个营地都是一个封闭的小世界,在里面待久了很容易就会忘记,外面的世界并没有止步不前。思考方式会被环境影响,有些话只在改造营有意义,反之亦然。”
“所以只要有机会,我就想带你到外面来。”
弥雅倔强地绷住唇线。兰波的下一句话就令她的心再次高高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