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第 90 章(1 / 2)
夜里的祁国公府安静无比,或者说,夜间的燕京城安静无比。
祁国公虽尚了公主,但皇帝念其功绩,特准他们夫妻二人可以不住在公主府。
祁良霂沉沉地进入梦乡,忽感一阵天旋地转,再一睁眼,竟发现自己御书房里。
他心下疑惑,自己明明是在国公府里,怎么会忽然来了御书房?
他四处张望一眼,就见这里的装饰同御书房一般无二,心下也是更加诧异。
他抬脚走了片刻,忽地听到一些人说话的动静,心下一喜,就朝着声音传出地走去。
“臣妹愿意去和亲!”
祁良霂一愣,连忙加快脚步,走到正厅,就见一袭素衣身形单薄的少女神情坚定地向着上首的皇帝陛下说着什么,祁良霂皱眉,怎么梦到这一幕了?
这也是他一直后怕的,要是他当初没有及时出现,宣仪是不是真的要嫁去辽国和亲了?
他抿抿唇,提步上前,走到她身边,唤道:“阿笙——”
宣仪仿若未闻,只看着皇帝陛下,神色无悲无喜,再次重复了这一句话:“臣妹愿意去和亲!”
祁良霂皱眉,忽然发现了不对,又上前了两步,站在宣仪面前,在她面前挥挥手:“宣仪?”
宣仪仍旧是那般模样,祁良霂伸手想要抓住她,却是抓了个空,他顿时僵在了原地。
他看了看自己稍显透明的胳膊,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宣仪!”
他心里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想要叫她的名字,抓住她的手,却每一次都是徒劳。
祁良霂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睁睁地看着皇帝劝她没必要如此,劝她大齐也不怕那辽国,纵使他们趁虚而入,可他还是能保护好一个妹妹的……
祁良霂听着他们说话,才惊觉有什么不对劲。
不是的,辽国没有趁虚而入,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死死的盯着宣仪,就怕她说出什么愿意和亲的话。
可结果终究还是没能如他的愿,他看着宣仪一再坚持,皇帝无奈之下,只好同意了她的请求,祁良霂顿时如坠冰窖!
不!怎么会,他的宣仪,明明是他的妻子,怎么会去和亲呢?
他呢?他呢?这个时候他在哪里?
祁良霂满心惊骇,眼前却是再一花,等能看清楚的时候,画面就从御书房内换成了燕京城外。
燕京城外,两辆孤孤单单的马车停靠在一旁,只见从一边马车里慢慢下来一个姑娘,打眼一看,正是宣仪。
祁良霂紧握双拳,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能冲动。
只见宣仪下了马车之后,就有另一辆马车从城外缓缓驶出,在宣仪的马车旁停了下来,紧接着,出来一个人,
是安阳长公主。
只是相比较祁良霂印象中那个神采飞扬的安阳长公主,这个安阳却是沉静内敛了许多,走到宣仪面前,只是问了一句:“你可做好准备了,不后悔?”
只要轻轻摇头:“不后悔。”
安阳似乎心有不忍,开口劝道:“——宣仪,其实你没必要如此的。辽国纵然来势汹汹,可我大齐也不是连一个公主都护不住,七哥不也说了吗,大齐的安宁若是只有靠牺牲一位公主才能换来,那要他们那些男儿做什么?”
宣仪轻笑道:“七哥是英雄,看不得我受苦,我知道。但若是牺牲一个我就能免于两国纷争,免于无数将士死伤,不也挺划算的嘛。”她顿了顿,又道:“再说了,皇姐也明白我的心思,没了他,我就是活着,也只是行尸走肉而已,如此,还不如为大齐做些贡献。”
安阳沉默片刻,终究是无奈叹息道:“随你的意吧。”
她看了眼那两辆马车,转而道:“不管怎么样,你也该多带些东西啊,就这么轻装上阵哪能行?”
宣仪淡淡道:“这些东西就够我用的了。带得多了,最后能不能在我手中还不得知呢。”她顿了顿:“皇兄赏赐我的那些宝物,就劳烦皇姐替我送给那些残疾将士们,也算是为他祈福了。”她眉眼低垂,说出的话却让祁良霂心中一痛。
他没有回来,他没能回来,所以,他的公主主动要求去和亲,就在临走前的最后一刻,还在为他着想。
祁良霂眸中莫测,不知道在想什么。
安阳低低一叹,在身为公主方面,她不如她;在感情方面,她也不如她。
宣仪微微一笑,转身,动作坚定果决地上了马车。祁良霂在一旁看着,双手紧握成拳,却是不发一言。
宣仪……
“宣仪!”就在马车走了些许距离后,安阳忽然大声唤了一声:
“你现在要是反悔,还有机会!我这就去求皇兄!”
马车停顿了一会,而后,终究是没有丝毫响应径直地朝着前方驶去。
宽阔悠长的大道上,两辆装扮简朴的马车一路远去。
祁良霂站在原地没有动,只呆呆地看着那辆装着他心爱女子的马车逐渐驶向远方……
画面又是一转。
“什么大齐公主?也不过如此!”
“我呸,还受尽宠爱呢,结果来的时候不也就是孤零零一个人,就那一车的嫁妆,还是一些不值钱的字画!”
“瞧瞧她那副故作清高的模样,也没见着大王有多喜欢她啊,来了这么些天了,也没见踏进她宫里半步!”
字画?祁良霂心中一动,是他为她画的画像吗?还有他写的一些诗,他记得,宣仪每回都是会要过去,将它们好好裱起来,然后收藏的。
他循声走了过去,就见一群身着辽国服饰的女人看着不远处孑然独立的宣仪指指点点。
祁良霂眸光一暗,所以,现在是在辽国王宫里?宣仪,成了辽国大王的妃子?
祁良霂抿抿唇,不管自己刺痛的心,只默默地跟在宣仪身后,看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宣仪看不见他,所以,他能做的只有尽量保持冷静。
宣仪仿佛没有听到那些女人的话,连带着她身边从大齐带过来的宫女也是一脸冷漠。来到辽国王宫这么些日子,她们也深刻地明白过来,在这里,没有人会愿意帮她们,她们只能自己珍惜自己。
祁良霂沉默地看着宣仪走到了一处水池旁,忽地一双手从她背后伸了过来,祁良霂心下一惊,瞬间瞪大双眼,下意识大叫出声:“阿笙,小心!”
可是宣仪听不到他的话,一个不备之下就被推进了水池中,一旁的女人见此顿时哈哈大笑出声,看好戏般的指指点点,丝毫没有要去救人的意思。
小宫女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岸边来来回回的走着,却不知道该怎么办,祁良霂早在宣仪落水那一刻就冲了过去,可他的身体仿佛是透明的一般,碰不到那些水,更碰不到宣仪。
眼见着宣仪越挣扎越往水底下沉,祁良霂心痛如绞,只能一次次的伸手,一次次地穿过她的身体。
祁良霂头一回知道什么叫做绝望,哪怕是他当时被辽国军队俘虏,也还是觉得只要没死他就还有东山再起的可能。可现在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公主溺水却无计可施。
“宣仪!阿笙!”
眼见着宣仪慢慢的闭上了双眼,身子控制不住逐渐往水底下沉,祁良霂慌了,忙在她耳边唤着,希望能让她醒来:
“阿笙,阿笙别睡,你醒醒,醒醒!”
宣仪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他的话,眼睛艰难的张开了一条缝,仿佛看见了他,嘴角竟缓缓地勾起了一抹笑。
祁良霂猛地跑到岸上,冲着那群女子吼道:“还愣着干嘛!宣仪是大齐公主,她要是真的没了性命,你们也绝对活不了!”
眼见着宣仪就要沉入池底,才有一个女人皱皱眉,担忧道:“教训一番便罢了,她若真的死了,大王恐怕也不会放过我们。”
另外一些女人也是这么个想法,闻言挥挥手,不耐烦道:“算了算了,赶紧把她捞上来吧,晦气!”她语罢,转身就走了,好像后面有什么脏东西在追赶她一般。
有了那些女人的吩咐,宣仪很快就被捞了上去,祁良霂很想查看一下她此时的情况,可无奈它碰不到她,只能心急如焚的看着那小宫女一步一踉跄地把宣仪扛回了所居的地方。
祁良霂一刻不停地在宣仪身边守着,手虚虚地握住她的手,明知道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却还是在一刻不停地道:“阿笙不怕,阿笙不怕!”
若是有外人在此,怕是就能发现这个战功累累能与淮南王齐名的少年将军此时已是眼眶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