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2 / 2)
龙眠殿是龙皇就寝的宫殿,知情者无一不是数次想要阻止龙皇这荒唐的举动,可又有谁能够阻止呢,凤后薨前的龙皇就很难听进去别人的建议,凤后薨后龙皇浑身的气势更是凌厉,恐怖到根本没有人有那个胆做那个出头鸟。
德荃作为龙皇的近卫首领已然记不清多少人托口信拜托她转告龙皇,凤后遗体置于龙眠殿的不合适。
端着一碗鸡丝粥走进龙眠殿,伺候龙皇衣食本不是近卫的职责,可龙皇在龙眠殿设下的阵法除了龙皇自己外,只容许她一人能够进入,龙皇在龙眠殿的时候能够伺候的人也只有她了。
龙眠殿的殿门只是打开一条缝,德荃就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瑟缩了一下才抬手迅速画了一个法阵,在温度正好的鸡丝粥周边凝起一个保护障,好护着那鸡丝粥的温度。
凤凰是神物,可神物死后尸体也和普通人没有区别,都是会腐烂的,为了阻止凤后□□的腐烂,龙皇将龙眠殿内的每处地方、每个角落都结上了厚厚的冰,和后厨储存易腐烂食材的冷库没有什么区别。
冰散发出来的冷气给龙眠殿增添了满满的神秘,德荃进殿之后就一直低着头,在距离龙床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就停下了脚步,“陛下,已是用晚膳的时候了,下属吩咐后厨做了鸡丝粥,您看什么时候用?”
龙皇抬眸,盯着那碗鸡丝粥看了许久的时间,锋芒毕露的尖锐眼神已不复存在,有的只有一片的死气和灰暗,仿佛什么都已经惊不起她眼中的波澜,任何也无法点亮她眼中的光。
盯的时间长了,龙皇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盯着粥在看,还是在看向哪里。
脑子就好像塞满了稻草一般,任她如何也转动不了脑中那名为‘思考’的转轴,龙皇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好像发生了很多的事情又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好像心口在叫嚣着疼痛又好像什么也痛楚也没有,好像什么重要的东西流逝了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弄丢……
“……陛下?”德荃忐忑地又开口唤了一声。
“嗯?”龙皇应了。
“陛下什么时候用晚膳?”德荃心惊着龙皇的怪异,却碍于除却龙皇只她一人能够入内的缘故,生了退却的心思也只能够把这份心思给按回谷底。
龙皇握住凤后的手,眼神微微闪动,“德荃,凤后的手怎么这么冰冷,你去问问照顾她的贴身侍女,问问看平日里是怎么照顾凤后的。”
阴冷的语气,证明龙皇是真的在为这件事情生气。
德荃适应了冰冷温度的身体又是一个寒颤,头一回在进来龙眠殿的时候抬起头,只可惜龙皇背对着她,也挡住了凤后的上半身,德荃能够看到的就只有龙皇的背影和凤后躺在龙床上的身体。
“孤不是吩咐过你要定期给凤后宫中提供最好的衣食住行条件吗,冬日的那些炭送过去的都应当是最好的,怎么凤后反而憔悴了这么多,这手也冻人得很,像冰块似的,德荃你是不是没有按着孤的旨意做?”
“下属冤枉!下属严格按着陛下的吩咐定期提供给凤后宫中去的。”
德荃在这种时候反而是冷静下来了,一步步接近龙皇的身旁。
“凤后自小身体孱弱,受过不少的苦头,儿时还是多亏了孤的治愈之力,凤后才得以离开小小的房间,现在这手的温度都比小时候还要骇人了,没关系,我帮清铬治疗,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就和小时候那样。”
龙皇抬手画了一个法阵,德荃看准时机在龙皇画法阵之前用力握住了龙皇的手腕。
龙皇神情突变,“德荃,你要做什么。”
德荃语塞,干脆破罐子破摔,“下属能做什么!?和林泷那样做逆贼谋权篡位?凤后薨了,下属知道陛下很难过,但陛下不该一直沉浸在悲伤之中,更加不该阻止凤后入土为安,陛下不是普通平民百姓!陛下是龙国的陛下!肩负龙国上下子民的性命安全,陛下不能追随凤后离去,因为陛下还有陛下的责任!”
身为万人之上的统领者,目光不允许放在一人的身上,而是应该看见更多的子民。
从龙翊成为龙皇的那一刻,龙翊就已经不再是凤清铬一人的龙翊了,而是龙国的龙皇。
德荃心知肚明自己的这一番话触及的雷区不只是一两处那么简单,言罢之后就毫不犹豫下跪了,“下属心知逾越,请陛下降罪。”
“出去……”
原以为只会得到龙皇杀无赦指令的德荃一愣。
“给孤出去!!”
龙皇怒吼道,一个挥手直接就把德荃给送出了龙眠殿。
德荃重重地摔在了龙眠殿的地板上,剧烈的撞击让五脏六腑连带着都疼了起来,几个近卫连忙过来搀扶她,德荃却庆幸着自己的劫后余生,庆幸龙皇还是保留了理智的。
这之后的第二日,也是凤后薨后的第八日,凤后终于才是入土为安。
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贴身保护龙皇的德荃都认为龙皇走出了凤后薨了的阴影,振作起来了,直到龙皇在一次战争中身受重伤,中了无解的毒,命不久矣时,德荃才意识到龙皇从来就没有走出来过。
龙皇从昏迷中醒过来时,还没睁眼就听见德奎向来冷静的声音透出慌乱,一个劲儿地吩咐下属去找人间的神医,以身家性命要挟太医查百书寻解药。
“不必忙活了……”
龙皇这一句话让太医即是如蒙大赦,又觉羞愧不已。
“陛下!”德奎皱紧眉头,眼神尽是责备,“陛下怎可说这种话,太医查阅百书寻解药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再说下属已经吩咐了近卫去民间寻找能够解毒的神医,区区毒药而已,肯定能够解决的。”
龙皇摇摇头,有些费劲地坐起来,背靠在床头,遣散了围绕在床前的太医,只留下德奎一人,苍白的唇瓣微启,“这毒千万年都无一人解出来,神医对此毒也是束手无策,况且孤身处龙国边境,边境内是无法打开传送门的,神医即便赶过来也无法在一天之内到达,一日之后的毒发……孤必死无疑。”
“陛下吉人自有天相,绝不会命丧于此!”德奎何尝不知道这毒的厉害,不若如何被万界称之为‘无解’呢,只是不愿相信龙皇就这样离去。
“对了!陛下的治愈之力……”
“医者不能自医,这道理也不懂么。”
龙皇瞧着已经乱了阵脚的德奎,竟是扬起了一丝笑容。
德奎不死心,亲自带着下属奔走在边境各个情报点,眼瞅着毒发时间逼近,德奎急得恨不得用自己的命换龙皇的命,龙皇却在这个关头把她喊到帐篷里,不为了什么事情,为的就是喝酒。
“常年在孤的身侧保护,我们二人还从来没有坐下来好好喝一杯,这最后的时间就陪孤坐下来小酌几杯。”龙皇早已经备好了好酒和杯盏,本是想说喝上几杯,忽地想起来德荃不胜酒力,若是喝醉了不好处理她的身后事,便说了小酌几杯。
“陛下……”
“坐下。”
龙皇的命令,终于让奔波好几处地方的德奎屈服了。
情绪低落,让一向重视尊卑之分的德奎没有惶恐龙皇亲自倒酒的举动。
“孤叫你来是喝酒的,不是哭丧着一张脸的。”龙皇仰头喝了一杯,见德奎的模样无奈一笑。
“为什么陛下还笑得出来……陛下不害怕吗?”德奎不明白,自从凤后薨后就从未笑过的龙皇怎么在知道自己将死的时候这般轻易就露出了笑容。
龙皇又笑了,没有回答德奎的问题,反而说道,“龙国上下,都说孤是明君,德奎觉着,孤是明君吗……”
“陛下自然是明君!”
“孤这个龙皇,是称职的,是吗……”
“龙国上下百姓都是这样认为的,下属也是这么坚定认为的。”
龙皇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这次没有仰头喝光,送到嘴边抿了一小口,垂眸低声道,“孤尽了孤所有的心力在百姓、在龙国之上,如今孤命不久矣,此事的确突然,好在已经培养出了下一任优秀的龙皇,虽不是孤的孩子,但天赋和人品都是朝中长老赞赏的,如此来,孤也是尽到了龙皇最后的责任。”
“陛下……”德奎眼眶逐渐湿润,她听懂了,听懂了龙皇的言外之意。
凤后薨了的第七天,她曾经对陛下说过,陛下是龙国的龙皇,龙皇有龙皇要肩负的责任,龙皇不可拘泥于一人而应该心怀天下百姓……
“孤尽责了,孤不是龙皇了……”
不是无法拘泥于一人的龙皇,只是龙翊,只属于凤清铬一人的龙翊。
龙翊笑着笑着,泪水就落了下来,又抿了一口酒,“一百年了……不知不觉已经一百年过去了。”
德奎立刻就反应过来一百年这个数字代表着什么,一百年前的今日就是凤后薨了的日子。
如醍醐灌顶,德奎这才意识到陛下从来就没有走出过凤后薨的阴影中,而这一百年来的振作不过只是表面的假象罢了。
“我现在不是龙皇了,龙翊是只属于凤清铬的人。”龙翊笑得张扬,德奎恍惚间好像是看到了年少时期的陛下,那时候在凤后的身边陛下一向都笑得开怀。
“龙翊不是龙皇,能拘泥于一人了。”龙翊像是在和德奎说话,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突然感觉浑身的气力一点点在散失,龙翊知道是毒正在发作。
德奎看着龙翊的七窍一点点溢出鲜血,喉咙涩得厉害,出声已满是颤抖,“是,龙翊的话,能够拘泥于凤清铬一人了。”
“就是不知道,我去得这么晚,清铬会不会生气先走了……”
“不会的,凤清铬深爱龙翊,肯定会等龙翊的。”
“可是……龙翊对不起凤清铬啊……”
龙翊这一生对得起龙国、对得起百姓、对得起朝廷、对得起列祖列宗、对得起父皇的托付,唯独负了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人,负了那从小开始满心满眼就只有她的凤清铬。
清铬,该有多伤心,该有多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