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寝（2 / 2）

从未觉得自己的道德标准如此多变，只要无奚尚且留有一线，没有为了掠夺而滥杀无辜，对落羽来说也都可以接受，抢了便抢了罢，反正这灵隐璧本不是茂节所有，妖族行事也都是凭力量说话，若无奚不是这般居高胜寒，其他妖族也定不会客气于她。那边无奚见她不再有话要说，便自顾召出一团黑雾来，从中取出一套衣物，转身便往院门处走去，落羽见状，猜想她大概是要去湖中洗浴，忙开口道：“无奚，那湖水沁冷，莫要着凉了。”

无奚并未停下脚步，只淡淡回了一句：“我不畏寒。”

落羽将短剑收回腰间剑鞘，几步走过去拦在她身前，索性直接伸手将她手中衣物拿了过来，道：“那也对身子不好，你先回房等我一下。”

无奚眼中似是浮过一丝疑虑，但也没再坚持，又看了她一会儿，便披着暖阳默不作声地往左院走去了。

落羽见她妥协，便跑去提了桶来，于井里打了水，再去伙房将水烧热，嫌火力太小，还化真身吐了几道龙焰助火，幸而龙焰是龙族生而具有的天赋，虽她的焰息微弱，不能用以御敌，但烧个水还是绰绰有余。

左院仅有两间厢房，就算不知无奚住在哪间，也很是好找，落羽左右手运着灵力各提了一桶热水，进了第一间房便见无奚静默地面对她站着，落羽冲她微微一笑，绕过她将热水倒于浴桶中，又转身提了桶跑出去，来回两趟，直到将浴桶大半填满，伸手试了下水温，很是满意，又将方才随手从树上新摘下来的梨花撒了几瓣在水面上，才转身对无奚道：“无奚，可以洗了。”

无奚直直地看着她，原本面无表情的脸显得有些木然。落羽观察着她的神色，心想定是自己还在此处令她不方便，便拉了屏风过来，将她的衣物与软巾挂于屏风之上，然后不好意思地冲她笑了一下，转身走出去，蹑手蹑脚地把房门带上。

提了摇光往外走，也不回右院，就在屋外空地上又拔剑练了一阵，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得那边房门打开的声音，落羽收起剑走过去，无奚已经洗完换好了衣服站在门口，还是一袭织金黑衣，不过比先前那身要轻薄一些，显得她的身段更为修长窈窕，长发还有些湿漉，半贴在面颊上，眼中蒙着些温润的水汽，倒不似平常那般深幽冷寂。

落羽见状又进屋取了条软巾出来，拿在手上走到她身前，一边轻轻与她擦着发尾，一边问道：“还习惯吗？”

无奚垂着眸任由她动作，面上虽无动静，眉眼轻阖间却带了几分微不可察的慵逸，淡道：“十分狭小，但水温还算得上舒适。”

落羽不由得莞尔扬了嘴角，将手上软巾移到她鬓前坠发上，动作更轻了些：“自是比那透凉的湖水好上许多，那湖泊又无半点遮掩的，若是给人瞧了去该如何是好。”

“那便杀了。”

无奚语气轻淡，说话间眉目依然是微垂着，落羽听得心里一阵哆嗦，手上动作也是一顿，忙转了话题道：“咳，对了无奚，你夜间真不睡床榻么，虽说这是人族的生活方式，但现世大多族群也都在延用，还是十分舒适的。”

主要是怕她当真是挂在树上睡觉，这样对脑部和双眼都极为不好。

“我知晓人族的生活方式，包括夜寝沐浴，我于世间徘徊时也早已见过，但我不可于室内就寝。”无奚淡道。

这下落羽手上的擦拭是彻底停了下来。

什么叫......见过，无论是寝息还是沐浴，都当属私密之事，是极为隐私的，她怎会得见。

这徘徊世间到底是怎么个徘徊法......

感觉到她的停顿，无奚抬起头来，伸手将她手中软巾接了过去，又看向她，眸中似有疑惑。

落羽手上空了下来，倒觉得有些无处安放：“那个......无奚，他人就寝或是沐浴......那是不能看的。”

无奚觑着她，答道：“我亦知晓，是无意而为。”

落羽当然知道她是无意而为，只是又忍不住总往那处去想，不知她无意撞见的那位是男子还是女子，不论男女，好像都有那么些许微妙。

摇了摇头，努力把脑中那些奇怪的念想甩开，想起无奚方才说的话，落羽又追问道：“那你又为何不能于室内就寝？”

无奚对上她的视线，眼中迷蒙的水雾已然散去，只余下沉静的清幽，缓缓道：“房屋无法容纳我的真身，而我于人形则不能将意识完全散去，即无法进入睡眠。”

之前也有猜测过无奚的真身应是某种即将绝迹的妖兽，所以当她说到无法以真身置于室内时，落羽并没有感到惊讶，也省得总去担心她晚上挂在树上，倒是后面那一句，让落羽多加了些思索，正常来说只需将心神放松，意识自然会被身体拉入休眠状态，无奚既需要刻意散去意识，应是体质特殊所致，毕竟妖的世界光怪陆离，也算不得稀奇。

“你这般强大，真身定是极为高大威风。”

落羽看着她的眼睛，倒不是有意奉承，只是略加想象脱口而出，若是可以，哪怕无奚的真身其实狰狞可怖，她也想亲眼瞧瞧。

无奚听完，却没有再回话，只抬头将视线移开，看着门外的无垠天际，眼中一丝恍然稍转即逝，沉在了幽黑的深谷壑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