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至高星辰(2 / 2)
他知道没有什么无法跨越,也没有什么不能抛弃,来到一个新地方,当然要学会适应,以及取悦自己。
不可否认。
——‘这里是个好地方。’
那声音轻轻柔柔,满含眷恋,又像是尘埃落定,最终化为一阵叹息。
他早就习惯独处了。于是选择继续吹这缥缈的风。
很久,久到百年沉睡浸透了他灵魂的冰冷被另一种冰冷取代、遥远的地平线出现曦光时,眼前出现一条通讯请求。
伊塔洛斯还不认识这里的人,更对‘诺希里安’这个名字没有印象。所以他理所当然拒绝了请求。
两秒后,通讯再次出现。
如果一连几次对方都没放弃,那就不是找错了人。
伊塔洛斯只好接受。
通讯刚接通,对方困扰的声音便清晰传了过来:“请问,您是ip95342的服从者吗?”在那话语下,是沉闷又嘈杂的音乐声与人群兴奋又失智的喊叫。
“抱歉,不是。”
“……”对方又问,“您的名字是否是伊塔洛斯·裴兰德?”看起来他对服从者不承认身份的情况见得太多。
对方连他的名字都知道了,还礼貌询问,这时候他再否认就显得过于虚伪。
“有什么事么?”伊塔洛斯反问。
对方语气轻松了点:“是这样的,您的支配者现在情绪很不稳定,我们判定他不应该继续待在酒馆而应该回去休息。请问您现在可以到星海酒馆来把他接走吗?”
他并不想接下这麻烦事。
伊塔洛斯刚刚冒出拒绝的念头,还没开口,警告声就疯狂响起来。明明他们离开荣誉神殿,各自分开时,警告都没有响过。
他只好说:“他是个成年人,懂得分寸。如果他觉得自己可以离开,他会走,而不是我去接他违背他的意愿,是吗?”
“有点道理……可是您的支配者情况不太好,已经意识不清了!”音乐声陡然变大,对方不得不同样增加音量,于是像在呐喊。
没办法,这似乎是他来到别人领地后的宿命。
伊塔洛斯真是讨厌极了束缚。
直到他同意后,烦人的警告声才停止。
星海酒馆在落日广场的北面,要走过四条大街才能看见。还未走近,伊塔洛斯便见无数人排在门外,他们手中无一例外拿着粉色传单。
有时候,真正吸引人的东西说不好是什么呢。
他说明来意,侍者便带他进入其中。迎面的空气混杂着沉闷酒味,声音震耳欲聋,酒馆内座无虚席,看得出来他们甚至在不少本该空出的空间添置了桌椅。这更显得酒馆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
纵然主神将极夜城设为初来者的主场,这里仍旧坐着不少城民,他们的意图伊塔洛斯无法揣摩,但行为上一眼做出区分。喝酒是次要,他们的眼睛都在打量进门的人。那位女士说得不错,冷银色确实少见,以至于,他才走进来就收获了不少人的注视。
但他们不会仅仅觊觎他的头发。
起先是一位拿着传单的女孩过来询问他是支配者还是服从者,得到答案后看他的人少了三分之一,然后有人向他走来,问他是否需要什么帮助。
“你好,需要拜师吗?我们的排名虽然够不上离月岛,但也很靠近了,指导一下副本技巧还是绰绰有余的。”
“还能带你去试炼副本闯闯,考虑一下?”
“考虑找个组织吗,有大佬带队进本那种!”
“帅哥,要不要加个好友,有什么困难我们互相帮助啊?”
这些人热情得过分,但友好溢于言表。
侍者老实地侯在一边,见客人被拦住也不催。伊塔洛斯一一谢绝了这部分好打发的客人,然后就是些不愿放弃的。
“非人种吧?真漂亮,特征不太明显,你是什么种族的”那人带着金丝眼镜,满嘴酒气地向他说,“第一次来啊,我们可以聊聊,不懂的都可以问我,去包间坐坐么”
伊塔洛斯轻笑一声,绕过了他。
“别走嘛,你还不知道包间能做什么吧,”醉鬼一愣,凑近轻声说,“它能带你见到你最想见的事物。怎么样,让我看看你的内心?”
应该需要再绕过一次,伊塔洛斯侧身,躲过了即将扣到他腰上的手。
“算了吧老叶,人家不同意就别强迫了!看着多可怜啊,别欺负新人了!”
“抱歉。”伊塔洛斯垂下眼眸,轻声对他说。
被拒绝让对方很没有面子,醉鬼收敛了笑:“你不想去?别装了,来酒馆的人都是奔着包间去的,还是说你纯喝酒?喝酒我也可以陪啊,我ip二万六,星光也不少,还是要更高位的你才答应?”
伊塔洛斯闭口不言,他垂头沉思,觉得自己应该找个时间去包间看看。
醉鬼得不到回答,于是再次动手,只是这次他刚刚有所动作就被制止。
这人的面孔跟他的支配者大概属于同一类,不同的是他拥有一头棕色卷发,看起来放浪了些。
来人捏住醉鬼的手腕轻轻拨开,对方便踉跄摔倒,一头撞在桌腿,酒瓶落下来,酒水洒了他一身。
醉鬼气急,抬眼一看,顿时愣住。
“啊,齐哥!”
“走吧。”男人抬了抬下颌。
“是是是。”醉鬼清醒了,飞快离开原地。连带跃跃欲试还未上前的人都散去。
挺管用的。解决麻烦,当然是选择最省时省力的方法。
“谢谢你。”伊塔洛斯说。
身边没了吵闹的人,侍者带他继续往前。
“没事,照顾新人应该的。”男人自觉拉出距离,“我叫齐旻,常来这儿喝酒,他们都喝不过我,所以见了我都怕。”
伊塔洛斯配合他微笑:“是么,真厉害。”
齐旻笑了几声,并未多说,他话锋一转:“就你一个,来这儿找你的支配者吗,需不需要帮忙”
他话音刚落,侍者便怯声开口道:“就在前面,靠窗那里。”他声线紧绷,提前结束了服务。
伊塔洛斯向他道谢,让他离开了。
倒是会挑位置。那是吧台的角落,靠窗,抬眼便能看见城民信仰的高塔。景色不错,还有微风解闷。
他的支配者脸埋在臂弯中,似乎睡得挺沉。
伊塔洛斯走过去,另一位侍者会意,上前晃醒了他的支配者,待对方直起身后指着伊塔洛斯问:“他是你的服从者吗”
黑发男人顺着指向看了过来,伊塔洛斯见他双眼清澈,没半点醉容,倒是眼角殷红,像狠狠哭过。
后见他撑着额角,语气疏离道:“不是。”
他对自己定位认知准确,哪里有意识不清需要人接的样子。
齐旻笑出了声。
“你知道你的支配者叫什么吗”这侍者还挺负责。
不过这问住他了,他好像……还真不记得支配者的姓名。
这就难办了。
“你呢,知道他的名字吗?”侍者又问他的支配者。
对方冷冷看了他一眼,并不是很想搭理,于是扭头面向窗外。
“……但凡发张通行卡。”极夜城对排名及组合成员信息极为重视,排行榜只公开名字,通行卡只有样貌,ip排名仅供个人和监管者可见。
侍者看了看两人,醉着的对银发冷哼,银发看似关心却不记得他的名字。懂了,侍者一拍脑袋,这肯定又是垃圾系统干的好事,把不合适的人强行匹配了:“稍等,我去叫老板来。”
“这是你的支配者,”齐旻坐到临近的位置上,要了两杯酒,其中一杯递给了伊塔洛斯。
他没要。对方耸肩,收回酒杯自顾自喝了起来:“看起来他能力似乎比较普通。你知道吗,第一个世界结束就买醉的人通常都不值得共事。”
“怎么说呢,这几乎成规律了,希望你的支配者是例外。对了,你第一个任务顺利吗”
“还好。”
“真的吗,你看起来更需要保护,带着他很难进行任务吧”稀少的非人种,气质优雅温和,也不像很能反抗的样子。是了,一只怯生生,楚楚可怜的天使,齐旻舔了舔唇角,摇摇酒杯低声道,“真正的支配者,是不需要服从者有什么能力的。”
伊塔洛斯余光瞥向齐旻,一目了然,就算不用耳坠判定,他也知道这是个十足的贪婪之人。
支配者望着星塔,目不转睛,好像没有什么事物可以干扰他,哪怕是别人满含深意的讽刺。
他就是看着,不但要看,眼里还要溢出一点水光。他眼底都被星光占据,那些蓝色的狂热似乎一点都不比执着之人少。
伊塔洛斯面色不改,没再顺着他的意思接话。
这时,老板带着侍者来了。
他很年轻,穿着浅色古典束腰长袍,麻灰色的长发轻轻束在脑后,他的眼睛像一簇盛开的紫罗兰,忧郁而深情。
“伊塔洛斯?”诺希里安轻轻叫他。那声音有无尽缱绻,目光真诚柔软,让人不自觉地放轻呼吸。
“是我。”
“我是老板,也是和你联络的诺希里安。”诺希里安微笑点头,两秒后,他说:“已经确认好ip了,是同一个。支配者郁封,服从者伊塔洛斯。”
伊塔洛斯想起来了,监管者播报支配者完成任务时,的确有说过他的名字叫‘郁封’,可惜他那时没想过要记住。
“好了,快把你的支配者接回去吧。”
再看向支配者时,他又倒下了。
还能怎么办呢,天使总是贴心地为世人着想,哪怕对方是支配者。
伊塔洛斯免去与他交流的麻烦,伸手揽过他的腰,将郁封抱起。
诺希里安眼里出现些许忧虑:“再怎么说也不能这么喝酒啊。记得替我劝解他,没有什么是无法解决的,喝酒伤身。”
目送伊塔洛斯离开后,诺希里安将目光放在齐旻身上。
他问:“你又来做什么?”
“不是显而易见吗,今天可是狂欢日预热第一天啊,来看看新人。”齐旻又要了一杯酒,递给诺希里安。
“只是看看?”对方收下,毫无客气地一饮而尽:“账在你头上。还有,我记得我禁止你再来酒馆。”
齐旻转身面向他,伸出只手勾住对方的脖子,将他拉到腿上:“真的?但他们还是放我进来了。”
“是啊,所以你进来,就要收好你的心思。”
“我有什么心思?对你,还是对新人?”齐旻轻笑一声,“我只是觉得,他会是很多支配者喜欢的类型。他的支配者也是。”
“盯上了?”诺希里安离他很近,紫罗兰的眼睛深深望着对方,他甚至伸手替对方理了理碎乱的额发。
“你在吃醋?”
“你不走么?”诺希里安答非所问。
齐旻勾起嘴角:“我为什么要走,你不想我?”
这话一出,诺希里安凝视他,随后轻嗤,起身俯视他:“我已向星塔申请裁决,‘秩序’已审核完毕,任务五分钟前下发到深境骑士团,团长盖章了。”
对方笑容僵住。
诺希里安捂着嘴角,笑容越发灿烂,那双眼睛倏地变得冰冷:“看在你为星海贡献的营业额上,我好心提醒你,你东窗事犯啦。”
“快、逃。”
“操!”齐旻恶狠狠瞪了一眼诺希里安,手脚并用地从那扇三楼的窗上翻越过。
与此同时,星轨齿轮再次转动,浑厚的轰鸣响彻整个极夜城。
伊塔洛斯跟着数据的指引,往住所的方向走。他听到了巨响,怀里的人也不可能睡那么死,郁封对这声音似乎很敏感,甚至轻轻颤了颤。当然,他不认为醉酒的支配者能像完全没有自理能力的重病支配者那样舒心睡在别人身上。
伊塔洛斯知道对方醒着,但他没指望这人能下来自己走。
毕竟对方装死,用完即弃的态度也不是第一次出现。
支配者紧紧贴着他,呼吸就在他颈侧。至始至终,郁封都没有反抗过。
下一秒,夜风席卷过来,温度骤降。支配者便更理所当然靠他肩上。
倒是有些相信意识不清的说法了。
伊塔洛斯来到住处,那是基于湖面的大树,树枝上挂满了花藤。伊塔洛斯进入大厅,通过传送点来到房间。
他看到,这房间跟他庄园的卧室一模一样,就连窗外日出的风景也没什么不同。
他看见了他的庭院,侧方的湖面,以及白天鹅群。伊塔洛斯将支配者放到床上,往一侧墙壁走去,这里挂着他没法带走的那两幅法涅斯之吻画像,当然,它没有原作那么巨大,只是正常大小。
下方,花瓶里插着几支新鲜的花,花瓣上还留着露水,将滴未滴。
是西德里的手法。
第二天,夜里未出现的东西变得随处可见,街道、广场,到处都是稀奇古怪的商人。初来者们情绪持续高涨,恐惧感与未知感被某些手段抚平,他们似乎忘记了他们不是自愿到来,现在,他们都在享受一切美好。
伊塔洛斯没去触碰,这些事物过于虚幻,他也没有兴趣闲逛。于是他去了一次包间,但结果就过于可笑了。包间限时体验,他回到了庄园,还没发现有什么不同时间便结束,短的让人难以置信。
侍者告诉他,这是规定,如果要加时那就得支付费用。通常,就算是新人,第一个任务结束都会奖励星光,再加十分钟是够的。但他这个组合的星光已经凭空消失了。
想也知道怎么回事。
值得庆幸的是,他的支配者在某些方面很省心,他不欢迎对方进入他的房间,说一次对方便记住了。等他回到住处时,床上已经没了支配者的身影。
一直到第三天早晨他都没被警告声打扰,也没见到那人。
当然,这是第三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