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第九十章(1 / 2)
阴影处,子书重明缓缓走出,象征上阳身份的墨色衣袍,似乎溶在了夜色中。
谢微之?眼?神平静地看?着他,就像看?着所有与?她素无交集的陌生人。
偏偏就是这样的平静,刺痛了子书重明的眼?。
因为只有不在乎,才?会有这样波澜不惊的平静。
“当年初遇之?时,你身受重伤,是为了他么?”子书重明眸色深沉,和谢微之?记忆中内敛腼腆的小书生,全然是两个人。
是啊,都过了两百多年了,连谢微之?自己也改了性情?。
她的思绪不由飘移了一瞬,之?后才?意识到子书重明的问题。
这问题问得实在有些?突然,谢微之?没有多想,随口道:“算是吧。”
子书重明的目光笼在谢微之?身上,如同天边低垂欲坠的深厚乌云,叫人觉出莫名的压力。
谢微之?等了半刻,见他只是盯着自己,久久不曾开口,便有些?不耐道:“符尊若是无事,便请尽早回上阳去?才?是。”
吃饱了撑的没事做不成?
“你现在,连与?我?多待一时半刻都不愿了啊。”子书重明轻声道,语气中带着挥之?不去?的悲意。
谢微之?不太喜欢这样的对话,原因无他,只是委实太扭捏了些?。
她微抬眉目看?向子书重明:“你还有别的话要说么?”
没有就麻溜走人。
“几月前,你明明来了上阳,却要化名做萧枚,不肯与?我?相认。”子书重明缓缓道。
谢微之?有些?许惊讶,他竟然猜出了...
不过也无妨,如今她修为形貌都已恢复,倒也不必再?掩饰身份。
“如此?,我?的态度还不够明白么。”谢微之?沉静回道,对子书重明也未曾有丝毫留情?。
她并不想再?见他。
他们?之?间,不是什么重逢后还能欣喜叙旧的故交旧友。
子书重明的呼吸不由乱了一瞬,有些?时候,言语能比刀剑更锐利。
“微之?,倘若我?告诉你,当日在小苍山上,我?入魔后,是听见你的声音,才?清醒过来的...”
谢微之?挑了挑眉,打断了他的话,反问道:“这重要么?”
他是因为谁清醒的,这重要么?
不管是当日的谢微之?,还是现在的谢微之?,在意的都从不是这一点。
谢微之?从始至终,都不爱小书生。但对于那时候的她来说,小书生的确是很重要的存在。
如至亲,如挚友。
谢微之?只是,太孤独了。
只是当她看?见小书生为桃夭奋不顾身时,谢微之?才?明白,他不能陪她一辈子。
她还是只孤身一人。
一直到后来,谢微之?才?明白,这世上许多人,注定只能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
“...对不起...”子书重明不知道,除了这三个字,他还能说什么。
“对不起,微之?。我?以为自己爱的是桃夭,可在我?心中,最重要的分明是你,我?爱的,应该是你啊...”子书重明故作沉静的神情?开始慢慢崩塌。
谢微之?看?着他这般,缓缓摇了摇头:“你不是爱我?,你只是在愧疚罢了。”
她还是那么冷静。
“那是作为清风的你,在愧疚罢了。”
人心最是复杂,桃夭是小书生清风情?窦初开的第一朵桃花,那是少?年人最单纯热烈的心意。同样,清风也是爱着谢微之?的——不同于男女之?情?,那是数年陪伴相处的情?意。
前者比之?后者,来势汹汹,不可阻挡,可后者失去?之?时,更叫人痛入骨髓。
“你不必愧疚。”谢微之?对他说,“当日小苍山上,你乃是被?逼服下妖丹,入魔也非你所愿。”
所以谢微之?没怪过清风。
那张血屠符,并非小书生自己想画下的。
子书重明凝视着她双眸:“当日我?对你说的那句话,只是一时失言,并非当真那般认为...”
当日小书生对谢微之?说,你是不是以为,只要桃夭死了,我?就只能陪着你?不,如果她活不了,我?就陪她一起去?死!
这句话,后来成了子书重明数百年的梦魇。
“我?知道。”谢微之?风轻云淡地点点头。
他要救桃夭,心急则乱,有些?失态也很正?常,小书生口不择言的那句话,的确叫谢微之?感到几许伤心,但两百多年后,谢微之?其实已经记不太清当时的情?形。
她只是在他心上不够重要罢了,难道谢微之?还要为此?怨恨清风么?
小苍山的大雨中,桃夭抱着昏迷不醒的小书生,嚎啕大哭,谢微之?是在那时候觉得,她应该离开了。
他们?实在是很般配的一对,谢微之?便不好?再?留下做那多余的一人。
小书生有了自己的归宿,而她还要继续走下去?。
谢微之?只是,不喜欢说离别。
“微之?,我?宁愿,你是怨着我?的。”子书重明颤声道。
如果她连怨恨都不曾,他要如何叫她原谅?
子书重明不是第一个这样对谢微之?这样说的人。
她再?次听到这句话时,颇感无奈。
怎么,叫人怨恨,何时成了一件好?事不成?
“这世上有那么多我?未曾看?过的山川湖海,有那么多我?未曾品尝过的美酒佳酿,我?为什么,要将心力放在怨恨谁身上?”谢微之?漫不经心道。
谢微之?从来不喜欢吃亏,倘若有人亏欠了她,她自然会亲自讨回,绝不拖延。
所以她向来不怨恨什么。
子书重明喃喃道:“你与?当年,的确是很不相同了。”
“符尊与?当年,不也是全然不同么?”谢微之?挑了挑眉,反问道,“两百多年了,人总要变的,否则不就白活了。”
“可我?多希望,能回到两百多年前。”子书重明闭了闭眼?,将眸中泪意压下,“我?不想做什么符尊,我?只想自己,还是那个清风。”
不做文圣弟子,不做符尊,不做上阳大师兄,只是那个一无所有,陪着谢微之?的小书生。
谢微之?却冷酷地斩断了他那一点希冀:“不可能。”
“子书重明,不可能。”
他不是清风了,他是子书重明。
当谢微之?唤出自己现在的名字,子书重明心中,没有半分欢喜。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中满是悲怆空寂,徐徐随风散去?。
子书重明拂衣,在谢微之?面前,直直跪了下去?。
谢微之?皱起了眉:“你这是做什么?”
论理,能受子书重明这般大礼的,唯有天地和文圣。
“我?本是个出身凡世的散修,机缘巧合得了半本剑诀,胡乱修炼入了道途。若是没有你,清风一生,大约只会是个筑基也难的落魄剑修。没有你引我?入符道,就没有今日的子书重明。”他一字一句地说完这番话,俯身,重重叩首。
谢微之?负手而立,心中莫名觉出些?怅然。小书生自出生便被?遗弃在街头,谁也不知他的亲生父母是谁,为了什么将他遗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