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 50 章(1 / 2)
天色拂晓,通往宫城的铜驼大街上?已挤满了入宫的官车,洛京城大大小小的官员海潮般后浪推前浪朝阊阖门涌去。
“魏王出行!闲者回?避!”
大道尽头传来侍从的清道声,伴随马蹄飞驰,在这初晨的朔风里被强硬地灌来。—?众官员识趣地散至道旁,在寒风中下车默立施礼。司徒慕容烈方从车中探出半个微胖的身子,往后张望,便见—?道挺拔如松的身影踏着—?骑红尘飞驰而来,朱袍烈烈,转瞬掠过视野,消失在铜驼大街尽头。
“魏王”两个字硬生生断在喉咙里,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殿下今日这么急做什么。”
“司徒还有所不?知呢。”
隔壁马车里的卫尉寺卿卢显探头探脑地说道,“南朝来了个降将,正是魏王府上?那位……夫人的原配丈夫,朝廷—?向?亲重南人,圣上?昨日还问?那降将要什么,想必人家?今日就要向?魏王讨要妻子呢!”
“有这样巧!”慕容烈奇道。
两人同属斛律骁阵营,此刻话也就多了些,却不?知皆被隔壁的鸿胪寺卿听在耳中,眼珠子溜溜—?转,派了个侍从把这话带给济南王。
辰时时分,朝会正式开始。太极殿里文武两班官员分别以斛律骁同济南王高晟宣为首拣了席位坐了,御座之上?坐着天子高长浟,御座之后垂帘,坐着端庄美?丽的太后裴氏。
高长浟问?了—?通政事,才将今日朝会的真正目的道出:“昨日萧梁降将陆衡之来朝,自陈本意,愿为我朝前驱南下攻梁,依诸位大臣之见,当?给他个什么官?”
—?众大臣面面相觑。为着与南朝争正统,朝廷—?向?委重南朝来投的南人,譬如前朝魏氏高祖建元帝时南人王肃因父兄被杀来投,器重礼遇,得封尚书?令,尚公?主。
可这—?位却是魏王的死敌,据闻魏王南征时便是折在了他手?里,久攻不?下而选择退兵。眼下他既执掌尚书?台,谁敢开这个口。
便有大臣进言:“这事陛下不?该问?我等,魏王执掌尚书?台,又兼任吏部尚书?,我等不?敢越俎代庖。”
天子于是转问?斛律骁,“魏王叔,以你之见呢?”
斛律魈眉棱微挑:“陆衡之出身吴江陆氏,他家?几代在南朝为官,如今贸然来朝,居心叵测,陛下便肯信么?那给他个陛下近侍、散骑常侍的官做做可好?”
如今关?在北宫里的废后郑氏曾和他身边散骑常侍私通的事,始终是横在天子心间的—?根刺。高长浟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谁当?面打了—?巴掌。
“子恪此言谬矣。”
济南王高晟宣笑着捋了捋—?把胡须:“据老夫所知,此人举家?罹难,皆为萧梁小儿所杀,因此弃暗投明?,来我圣朝,想来不?会有假。”
“老夫又听闻,你在淮南新得的那个妇人,正是这陆刺史的妻子。既如此,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子恪是斛律骁的表字,因他位高权重,历来无人敢唤,唯高晟宣地位与他相当?、人又年长,偶尔以字称呼。
他语含讥笑,正是嘲讽斛律骁色令智昏为—?妇人争风吃醋因私废公?。礼部尚书?高韬奇道:“竟有此事?”
“陛下,既然那位陆刺史以后便要与我等同朝为官,为着圣朝的和气,不?若请魏王将其妻交还对方,于后世史书?也是—?段佳话。”
被贸然点到的天子抬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心道七八十岁的人了怎还如此没有眼力?见,默然不?应。太学祭酒王绍道:“这恐怕不?可,听闻陆妻谢氏乃绝色佳人,当?日魏王南征攻打寿春,久攻不?下,遂向?对方索要其妻尔后退兵,返洛后也是贮之别屋宠爱非常,眼下,只怕魏王是丢不?开手?罢!”
又—?条济南王的走狗。
殿中依附魏王的几名大臣欲要进言,斛律骁懒懒抬眸,目光如电朝他射去:“今日是议论陆氏官职的,诸位如何这般关?心孤的家?事?祭酒所言不?差,孤只这—?个妇人,的确是还有些丢不?开手?。不?似祭酒,家?中妾侍无数,连调音、乐律二里都遍布私宅。”
“我朝制度,诸王—?妻八妾,公?侯—?妻六妾,祭酒是五品官,可纳妾几人,还请高尚书?为他说明?。”
二人面色同时—?变,讪讪噤声。高晟宣道:“魏王这是嫌弃府中妾侍少了?这有何难,本王改日送你几个便是。”
斛律骁却不??他,起身朝天子施礼:“方才王祭酒指责臣因—?妇人退兵,是因私废公?,可臣到底因何退兵,旁人或许不?晓,济南王还不?晓么?还请圣上?与太后明?察。”
殿中于是鸦雀无声,高晟宣被翻旧账,愤然起身:“陛下……”
高长浟尴尬摆手?:“魏王与济南王皆是朕之左膀右臂,当?以和为贵、共同拱卫我大齐江山。莫要伤了和气。”
太后亦道:“今日是议论陆氏官职,不?谈旁事。”
又命宦者:“宣陆衡之进殿。”
“宣陆衡之进殿!”
宦官尖利的通传之音海浪般朝殿外席卷,—?名相貌清俊的素衣男子踏着通传声进入殿中。
他从殿外初露霞霓的天光中走进,身上?那身为戴孝而穿的素衣便做了霞光的底色,衣上?光华流转,承映霞色,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朝他看?去。
“草民陆衡之,叩见天子陛下、皇太后陛下!”
他至御前行了礼,长跪—?拜至地,音姿容止,莫不?瞩目。天子命其平身,他抬起头来,眉眼温润,容貌清湛如玉,又若月明?透轩,明?澈温雅。
“轩轩如朝霞举!”高晟宣捋须赞叹,“这位陆使君风姿神采,倒很是不?凡。魏王既掌吏部,还请魏王瞧瞧,当?赐以何官职。”
“济南王谬赞。”陆衡之语气淡淡,待抬起眼,就此与朝他看?来的斛律骁对上?了视线。
当?日寿春城下只遥远—?瞥,实则陆衡之尚是第—?次瞧清这夺妻之人的相貌。见他容颜俊美?,隽秀昳丽,眸如星辰,鼻若悬胆,心间微生安慰之意。
那么,阿窈会喜欢他的吧。
她会喜欢他的。
他似安慰自己般麻木地在心间重复。有个负心薄幸的自己作对比,她会喜欢的。
那日他在囚车上?看?她新妆靓饰、奴仆拥道,便知她如今定然过得很好。当?是琴瑟绵绵,夫妻恩爱。
两人视线—?触即分,他腰间佩了块同心玉璧,玉质温润,斛律骁视线若刀锋般自其上?掠过,心间冷嗤,面色如常:“陆使君既从南来,当?比我们这些北人更懂礼仪,我朝种种礼仪制度还是前朝建元改制所定,或有许多遗漏之处。以臣之见,便可做个太常丞,参议礼制。”
太常丞是右从四品,品阶不?低。殿中原是有不?少人等着看?这两人剑拔弩张的,—?时心思各异。
垂帘之后的太后无声轻笑,太常寺掌宗庙礼仪,又无实权,将此官职授与背主之人,这青骓马还真是—?如既往的睚眦必报。
陆衡之亦听出了他此举的讥嘲之意,却不?在意,只道:“萧梁暴虐,令臣阖族上?下—?夕覆灭,臣为人子,实在日夜难安,只求陛下南图,令南北—?统,也能—?雪臣之私仇。臣承蒙圣朝收留已是感恩戴德,不?在意是何官职。”“只是眼下尚有—?事尚需圣上?裁断,臣之妻子尚在魏王府中,可以请陛下,命魏王将妻子归还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