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 42 章(1 / 2)
尹小匡一双澄澈的打眼紧紧盯着秦晓推过来的字,没错,那字迹的确是他的。尹小匡写字很容易辨认,
他的字,有很大一部分跟当下?的字相比,结构缺了不少?。
但也不是改到认不出来,倒有些简化的意思。
秦晓坐在尹小匡的对面,也不着急,挠着脑袋等尹小匡的回答。好?半天尹小匡才抬起头,轻轻开口,
“我可?以……选择不想起以前的事?情吗?”
“为什?么。”秦晓抬了抬眼皮,“给我一个理由。”
“……”
“因为我现在感觉过的挺好?的。”尹小匡伸直腰板,双手屈指放在膝盖上,看起来不像是在插科打诨,很认真,
“虽然我不记得我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但现在的日子却让我感受到了安心?。”
“如果以前的我过的也像现在这般松散清闲的话,可?能我就不会在心?里对当下?的生活产生满足。所以我相信以前我一定过的不算太?好?……”
“秦公子,您说?你是我母亲的故人,过去的我执着于给父母复仇,给你寄纸条就是让你来唤醒我去主持复仇最后一步的大局,可?……”
“我真的不想从现在温柔的日子里苏醒。”
秦晓从来没从尹小匡的眼睛中看到过如此澄澈的目光,在他的记忆里,尹小匡的双眼礼永远都含满了恨意,对亡国之?痛对双亲被杀,对灭国后新朝的贼子将年幼的他用药折磨、卖入青/楼,
对齐与稷买下?他后,却像是对待牲畜似的往死里造作;
对那曾经全部的过往的不甘。
尹小匡在秦晓发愣之?余,将纸条捻起来对折,丢到灯台上用烛火点?燃,冒出来夹着黑丝的烟火很快便随风飘去,秦晓呆呆地消化尹小匡的话,仅仅片刻,尹小匡已经站起身,双手塞入暖抱中欲要离开。
“小匡,你真要跟他走?吗?”紫林霰早就揽在门外,伸长了耳朵往里面偷听,尹小匡拉开门,这人便骨碌下?子滚到他面前,有些尴尬地挠着脑袋。
尹小匡冷淡地斜了他一眼,转了个方向朝向走?廊另一端的出口。
“……不走?。”
“耶!”紫林霰从地上连忙跳起,一把搂住尹小匡的脖子,开开心?心?道,“我就知道你不舍得我嘛~没关系!就算你不跟我好?,小爷也愿意供给你一辈子的幸福安康!”
秦晓看着这两人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脑海中不断晃动着曾经尹小匡和齐与晟在一起的画面,似乎真的是没有过如此的欢心?、就连笑都全是掺了假。他不是很清楚当年齐与稷究竟和尹小匡之?间发生了什?么,尹小匡是用何种手段让身为新朝皇子的齐与稷最终站在了帮助尹小匡复仇的道路上,
但他知道,尹小匡在遇见齐与晟后,每一个举动每一句话,那都是照着齐与稷列举出来齐与晟的软肋、按照齐与晟的喜好?来精心?设计!
一个人活的是自己又全然不像自己,真的是太?可?悲。
所以秦晓是真的迷茫了,他究竟该不该唤醒尹小匡?如今的这般幸福不正?是尹小匡最向往的生活吗?倘若就此这么掐灭,把尹小匡拉回到那复仇的无?尽深渊,就算复仇成功——
尹小匡的日子又能好?过到哪里去?
那两个人早已消失在视线之?外,秦晓还坐在原地,香炉里飘出来的烟朦胧了他的视线,半截干花从橱柜上飘落。不知过了多久,对面的雕花木门突然再次被推开,
月江流一袭紫色对襟长衣,踏入屋内。
秦晓被门外吹入的凉风冻回一丝神智,他抬起头,看到赤月宗宗主屈身坐在他前方的案桌,没有任何宗主的架子,随手续上快要燃灭的香火。
“月宗主。”秦晓还记得要行礼。
月江流摆摆手,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秦晓,有些好?奇,他和秦晓是第一次见面,
却有种一见如故的荒唐感。
“秦公子莫慌,”月江流亲自斟茶,递给秦晓一杯,“既然秦公子有要事?需要尹小公子,且尹小公子在委托在下?抹去他记忆前,的的确确是叮嘱过秦公子日后必须唤醒他,”
“那在下?肯定会帮助秦公子,去劝说?尹小公子……”
秦晓突然摇了摇头,挺云淡清风拂袖接过茶,
“算了,”
“我们做的一切,最终的目的都是希望小匡能得到这世间还存在的温暖。”
“如果他真的喜欢在赤月宗这无?忧无?虑的日子,那就……随他去吧。”
月江流皱眉,“可?秦公子不是说?你们还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尹小公子来主持?”
秦晓轻轻一笑,多情地撩起额前落下?的长发,别在耳后,
“没有小匡,我们照旧可?以杀到最后!”
月江流盯着秦晓随手间挠挠头发的小动作,有些恍惚。
“这么多年过去了,可?就算现在闭上双眼,回忆起那一年发生过的事?情,还是恍若就在昨日……”
地牢里的赵斯闭上眼睛,似乎真的在脑海中勾勒出当年无?形的血雨腥风画面,干裂的嘴唇渗出一缕血丝,在他苍白的脸上像是画过一条咒纹。
齐与晟胳膊肘撑在膝盖两侧,气色不是很好?,有些硬撑着。
“殿下?放心?,话并不会很多。”赵斯察觉到齐与晟的身体不适,还关心?地问他怎么了。齐与晟摆摆手,让他无?需分神,赵斯睁开眼睛,笑了笑,
眼底倒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让武殿帅开始记录吧。”
“……好?。”
二十七年前,殷三五零年。
赵斯从小家里就很穷,穷到什?么地步?连穿个打补丁的衣服都买不起,打记事?起,赵斯就每天都要去凌河驻扎军旁边的乱葬岗深夜乱扒拉,
捡尸体上的衣服。
但虽然家里穷的叮当响,但赵斯的母亲却十分要强,他丈夫死得早,死前还欠了一屁股债,一个女人家无?依无?靠,靠着收草药给丈夫还留下?的债。
以及供赵斯读书。
赵斯他娘虽然自己没读过书,可?很清楚知识改变命运,所以不论说?什?么也要让赵斯去学堂念书。可?怜的赵斯每天穿着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衣服,一到夏天浑身就散发着阵阵酸臭,学堂的小孩都瞧不太?起他,没人跟他做朋友,
然而赵斯的学习成绩却是整个学堂数一数二的好?。
赵斯他娘极为重视赵斯的学业,近乎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一个人做事?出色,那可?能是他具有极高天赋,也不泛是真心?喜欢。
赵斯自己的的确确很喜欢读书,但过于高压的被迫,以及每天实在是读不下?、推开门想与母亲说?说?话休息休息脑子片刻,却看到灯火下?母亲低着头数着今天微薄收入,还有拿着又卖了家里什?么什?么东西给他添置的最新出的书,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有问题了,明?明?母亲那般操劳、明?明?家里已经穷的叮当响母亲还是在割肉也要给他买最好?最贵的书籍,
赵斯却想上吊。
太?累了。
学堂每隔一个月就会对学子们进行学识考核,考核后批阅出来的卷子都会用“甲乙丙丁”来划分高低等级,赵斯从读书起,就发现——家里的喜怒哀乐、他和母亲之?间的亲情维系,
几乎全部跟他的考核等级挂钩。
殷三五零年春,一年一度御前预备学士开考。御前预备学士,是殷朝特有的一种选拔人才的方式,古时流传不少?年少?天才长大后却陨落的遗憾,殷朝向来注重人才的挖掘,绝对不可?放过少?年天才任凭他们被埋没。
赵斯当然要参加预备学士考,并且给自己定下?绝对要考中凌河州那万分之?一的名额!除了背着全学堂教书先生的期望外,
还有母亲那“无?限度”关爱。
赵斯相信自己,也必须相信,母亲甚至去当地的风月楼干活,就为了给他赚买书买宣纸买笔墨的钱。
好?几次,年幼的赵斯都看到母亲深夜才回家,独自一人躲在厨房里,抱着凌乱的头发对着父亲的灵牌痛哭,
布兜里又多出来好?多银票。
每每这种时候,赵斯想要对母亲商量可?不可?以出去和同?龄人踏春的话,一点?点?咽回肚子里。
预备学士考,赵斯全副武装,绷紧了弦上阵。
出了考场,他信誓旦旦,对母亲说?着自己绝对没问题,考题他都背的滚瓜烂熟,就连其余考生都在哀嚎的最难的题,他全部答出,并且与正?确答案绝无?二样!
赵斯的母亲也很高兴,更?卖力地赚钱,赵斯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又在母亲的关怀下?,提前学习着做官之?道,
晚上依旧去乱葬岗偷着衣服。
放榜的前一天,赵斯的母亲早早从风月楼回到家,赵斯正?在偷偷玩着一把从乱葬岗翻出来的小刀。母亲一回来,他急急忙忙将刀子藏在腰部衣服里,
扭头就看到母亲衣衫凌乱,脸上却挂满了笑意。
手里捧着一身一看就用很贵很贵布材定制的衣服。
“儿啊……”赵斯他娘惊喜地对赵斯喊道,“你快穿穿看,这是为娘按照朝廷丞相才能穿的衣服样式给你做的大官服!你快穿穿看!等明?儿,就穿着它去看放榜!”
殷三五零年的预备学士考核,赵斯没中。
天知道这一消息到底有多么的霹雳,赵斯的娘知道这一消息后,整个人都傻了,赵斯半傻半疯,不知道是解脱的疯还是绝望的傻。
赵斯的娘不信,不可?能信这个结果!在风月楼做过那么久事?情的一个女人,自然对世间阴暗事?情要了解的更?多,赵斯的考核成绩传出来后,凌河州更?是有传言——
其实他的成绩,是被人给动了手脚!
人在崩溃之?际,哪怕风吹草动都能信以为真,赵斯他娘抓住那根传言的稻草,在风月楼屈身伺候人的同?时又打听到了更?多可?以实锤的证据,
她拿出攒着要给赵斯他爹还债的钱,收集好?她认为能够作为凭证的证据,带着年幼的赵斯,敲响了凌河州学监府的伸冤大鼓。
学监府的青天大老爷摇晃着脑袋拍着案板,说?岂有此理?居然还有人敢在皇帝的眼皮底下?修改考生成绩?岂不是要反了天!戴着乌纱帽的官吏收了赵斯他娘呈递上来的全部证据,拍着胸脯信誓旦旦,说?,
这事?,绝对给你儿彻底调查!
赵斯的娘扣着赵斯的脖子,连连磕了好?几个响头。
他们一定要追查明?白!
然而……
这件事?待赵斯和他娘出了学监府,就再也没了信儿。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一纸诉状却如同?沉入海底,杳无?音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