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 22 章(2 / 2)
连庆站得绷直:“殿下,黄台吉来了。”
李奉恕像只发怒的虎:“多少人?”
连庆道:“冼至静去看了,约莫七万是有的。”
李奉恕一把摔开他:“好好好,都到京郊才发现,太好了,我帝国的好儿郎,太好了,遵化的守备军都死了?”
连庆面无表情:“殿下,遵化没有守备军。”
李奉恕要吃了他似的:“你说什么?”
连庆道:“殿下,遵化没有守备军,牧马场没有守军。因为皇亲宗室达官贵人的庄子一路划地划过去,京郊其实……早没有牧马场了!”
李奉恕突然吐了口血,连庆去扶他,看到他额角的太阳穴在跳,知道他是怒极攻心。李奉恕缓了缓,咳嗽一声,低声道:“去,进宫找富太监,召集大臣,殿议!”
连庆去了,李奉恕推开门,看见周烈一身重甲站在院中,天空的雪慢慢飘洒,绕着周烈,真正是北风卷地了。李奉恕笑了一下:“你知道了。”
周烈低头:“臣知道了。臣死罪,竟然失察至此!”
李奉恕道:“不,你不失察,你不敢说而已。”
他抬头看看渐渐暗下来的天,铅色成了黑云,灭顶一般压在京城之上。李奉恕慢慢道:“周将军,孤对不起你,你想南下募兵是来不及了。这段时间你一直考察京营,什么神机营五军营三千营,你拿着摄政王谕令去,赌一把看看你平时的威名到底……是不是虚的。”
周烈深深看他一眼,转身便走。重甲在他身上,金属的声音切割着凝固的冷气。
王修从外面进来,仿佛平常落衙回家吃晚饭,他扶着李奉恕:“我刚才还想,你非得气吐血不可,你还真吐血了。”
李奉恕道:“京郊的驻军竟然被赶走了,全部给贵人们圈地成庄子。你说现在这些王公贵族皇族公主的,后悔吗?”
王修道:“一啄一饮,一报一还,你生什么气。”
李奉恕一笑,胸中拉风箱:“我这两天做梦呢,什么后装铳,什么大航海,还改革银政,我想得真远,真远,我昏了头了!你看出来了,你肯定看出来了,好不好笑?”
王修道:“殿下,这世间多是跟风盲从者而缺继往开来者,有什么好笑?”
雪还在下,簌簌地飞舞着,李奉恕看着王修,王修看着李奉恕。
李奉恕流泪了。
这个一直强硬的钢铁一样的男人流泪了。
王修伸手,轻轻扫他头发眉毛上的雪,不经意地擦了他脸上的眼泪:“殿下,总得有劈山开路之人。天下总得有一个吃这个苦的人。朝前千年,往后千年,都得有这样的人。而您,恰恰是那个为大晏开路的人罢了。殿下,我帮你,穿上披挂吧!”
京城里乱成一团,东直门西直门两处人潮拥挤,很多人扶老携幼要离开京城。京城戍卫司把九扇城门全部关闭,指挥使张敏奉旨将人群全部驱离。这边忙着,不时就有人递条子递话,这个阁老的家眷要出城,那个侍郎的使仆要开门。有些镶金裹银的马车直接驶到城门口,一车车如花美眷,一车车金银珠宝,驱离了老百姓这些马车又围了上来。说好话的恐吓的贿赂的,死也要跑出京城。
张敏喝道:“末将有皇命在身,恕不能照办!”
有人骂:“你可知我家大人是哪位?各退一步,日后好相见!”
张敏冷笑:“我哪知道你家大人是哪位!这位小爷您听清楚了,咱们有没有日后,都两说!”
太和殿殿议,群臣七嘴八舌嘈嘈切切,这会儿倒是没有高声的了。小皇帝坐在上首被嗡嗡嗡的声音弄得直想打瞌睡。他晃悠着小腿,丝毫不见忧色。
嘈杂声戛然而止。群臣分开,摄政王黑甲长|枪上殿。他一站,太和殿幽寂无声。小胖子在龙座上擦擦口水,拍了拍手。
李奉恕环顾四周,冷声道:“两个问题。第一,黄台吉过山海关,山海关至京郊一线的守备都去哪儿了。第二,诸位有什么好办法么?”
沉默。
小皇帝咯咯直笑:“你们不吵啦?接着吵嘛!那么能说,为啥不说话啦?”
群臣一听,心里一凉。小皇帝平时从不多言,定然是富太监教坏了人君!果然阉宦祸国殃民!
富太监略冤枉,他也很惊讶,小皇帝好像很兴奋,他看着这些在殿上动不动就把他骂得狗血淋头的大臣们笑得前仰后合。
摄政王执枪立在殿上,狞笑:“孤以为,诸位总该有点用的。”
诸位大臣天道天理经天纬地,孔圣人却没教他们兵临城下怎么才能既保命又不得罪同僚。各个都低着头,像被剪了舌头。
刘次辅出列,低声道:“匪徒已到京郊,现在首要任务是,提军勤王!”
李奉恕道:“好主意。哪个军?”
刘次辅没有答。
这两年泾阳党和阉党斗得太狠,所有的经历都耗在内斗上,朝廷就剩一口气了。顶用的武官又没几个。周烈算一个英雄,可惜他是驻守西北的,京城周边根基不深。其他守军要么是会来事上下打点的,这种提拔他的人都知道不行。要么是勋贵子嗣不出息的,塞进去某个差事,这种想都不用想。连年军费缩减,现在大晏能用的军队有多少,刘次辅道:“何首辅一直主张精兵,关注军政,是吧?”
何首辅面目肃整:“精兵乃是景庙的意思,他老人家当年说军队人数膨胀人浮于事,民纳粮奉军过于劳苦,景庙怜恤百姓精简军队,是为了苍生万民着想……”
摄政王一杵长|枪,满地青砖一跳,几位大员没站好。枪头锋鸣铮铮,李奉恕阴着脸,眼睛血红地看着他们:“诸位爱卿若没有更好的办法,孤倒是有主意。诸位看如何?”
铁枪被摄政王攥得咯吱咯吱响,所有人都不怀疑,摄政王可以在太和殿上随时大开杀戒。
阎王的声音在他们脑袋顶上暴喝:“诸位说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