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夏静(2 / 2)
哒哒——谈话声戛然而止,脚步声迅速靠近,熟悉的香味靠近,妻子蹲在容梧面前,拍着他的背,焦急询问:“老公!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胃里的恶心感慢慢消退,容梧直起腰,摇摇头,抓着妻子的手,问道:“虫子?什么虫子?”
司慕的脸色变了变,试图略过这个话题:“没什么,你听错了。”
容梧盯着司慕看了一会才移开目光.“哦。”
司慕扶在轮椅上的手却猛的握拳,厌恶,又是厌恶,容梧哪怕到了现在这种忘了以前的事只能依靠她的情况,他的眼神里偶尔还是会出现对她的厌恶。
司慕勉强笑笑,站起身,道:“老公,你先等一下,我带着客人去拿些东西。”
容梧的目光看向窗外,点点头。
司慕再面对云寅时明显冷淡了很多,她领着云寅进了容栖的房间,打开容器的书桌的抽屉,拿出一个小瓶子。
她冷淡道:“这叫萤火,用你的血喂它几天后再杀死晒干,磨成粉末给人喝下去,那人的目光就会控制不住的追随你,抑制不住的想要见到你。”
云寅皱了皱眉头:“你们公司之前制药……”
司慕啧了一声:“那些药都是无害有效的,是我们寨的流传下来的秘方。而这虫子,这些邪性的东西怎么可能到处卖?”
“你也查过我了吧?蛊虫这种东西可不是空穴来风。”
云寅眉头舒展开:“为什么要帮我?”
司慕懒洋洋道:“可能是我见不得我儿子好吧——你对那女孩的心思太明显了,我就是单纯想给容栖添个堵。”
云寅没接过那瓶子,只看了眼里面的透明的虫子,抬头看向司慕,道:“我不是很能理解你的想法。”
云寅因为云昕对容栖很关注,连带着容栖父母也一并注意了,据他所知,容梧出了车祸被送到医院检查后是不需要截肢的,容家也远不到要破产的地步。
容栖整个家庭似乎都是扭曲的。
司慕忽的皱起眉头:“我也不需要理解。”她又微笑起来,“那这萤火,您是要还是不要呢?”
云寅没接,突兀问道:“容栖当初问你要这个干什么?”
司慕漫不经心道:“我怎么知道?——你要还是不要?”
云寅沉默下来,盯着瓶中透明的虫子,半晌,伸手接过。
司慕笑了起来,道:“这虫子有阵子没进食了,你要用就快尽快喂食吧。”
云寅沉默不语,转身离开。
在云寅快要走出容家时,司慕的声音忽的从背后传来:“你的病是怎么好的?”
云寅停下脚步,在他想怎么回答时,司慕的声音又传来:“当初你来找我试新药时,其实我骗了你,新药只能缓解,无法治愈,那个药是失败的,,投入时仅仅只能作为辅助药物。”
“当初你一夜间痊愈,堪称医学上的奇迹,给的理由是多年的治疗加上新药的作用,以及你当时你的情绪的剧烈起伏,刺激之下竟然奇迹般的痊愈了。”
“也是从那时,那个女孩出现在你身边。”
云寅没出声,也没转身,司慕的声音慢慢靠近,“云寅,我的药自己还是清楚的。”
“我不相信奇迹,但我见过妖。”
云寅猛地握拳。
司慕似乎停在他背后,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容梧喜欢上一个妖,容栖也喜欢上一个妖,他们还真不愧是父子,至于你——”司慕收回手,“爱上妖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云寅没转身,只淡声道:“他不是妖。”
说完,他便走出了容家大门。
在云寅正弯腰准备上车时,一辆摩托车停在了容家门边,安阳拿下头盔,有些意外的看着云寅,他试探的叫了声:“叔叔?”
云寅停住动作,微笑着站直,点点头。
“您是来接云昕的吗?”
云寅摇摇头,道:“别的一些事。”
安阳看出他不欲多言,便道:“那叔叔您忙吧,我去找容栖。”
云寅有些意外:“容栖搬出去了,你不知道吗?”
安阳一愣,随即皱起眉头:“这小子没和我说,我打个电话问问。”
云寅静静的看着他掏出手机打电话,补上一句:“云昕和他住在一起。”
安阳动作一顿,随即如常,不爽的嘟囔:“这小子怎么什么事都不和我说……”
云寅走后,安阳拨通了容栖的电话,他慢悠悠的跨上摩托车,抱着头盔:“我估计来晚了,云寅刚从你家走。”
容栖正在做晚饭,他带着耳机,掀开锅盖,搅拌着粥:“行吧,那就这样吧,这件事是我疏忽了,谢谢啊。”
安阳道:“嘴上说说算什么谢谢,这样吧,你把云昕借给我——”
“嘟嘟——”
“靠!”安阳不爽的看着已挂断的手机页面,骂骂咧咧戴上头盔:“真要说起来我不仅是你哥,还是你爹,一点礼貌都没有。老子我这算什么事?帮着自己情敌清除情敌?”
容栖挂了电话后,盛好饭菜端上桌,准备去叫醒云昕。
——两个小时前。
“考虑好了吗?”耳边骤然响起熟悉的少年音,夏静的微笑僵滞了一瞬,随即如常道:“茄子吧,我突然想吃茄子了。”
身材高大魁梧的男人围着和他气质不搭的围裙,点点头走向厨房。
“回答我呀,考虑的怎么样了?是留下还是离开?”少年音继续响起。
夏静不语,静静的注视着夏锵离开的背影,一会移开目光,看向坐在电视机前看电视剧的父母,两人正笑着,母亲笑倒在父亲怀里。
她闭上眼睛,再睁开,眼底翻涌的情绪消失,是毫无波澜的冷静。
夏萧道:“她拒绝。”
“嗯呐~”少年音没有丝毫停顿的继续,“既然这样那我送你回去吧~”
夏萧忍不住皱起眉头:“等等,你,就这么算了?”
一声轻笑响起,随即周围的一切仿佛褪色般骤然消失,气氛温暖和谐的客厅消失,唯余白茫茫一片。
夏萧看到有个少年站在不远处,他的模样既熟悉又陌生。
五官是她所熟悉的模样,精致到雌雄莫辨,碧色的眼眸依旧那么美丽,但长发变成了短发,微卷的金色短发。衣物也是变成了中性化的打扮,白衬衫加牛仔裤。
小公主变成了小王子。
少年站在不远处,他眉眼弯弯,道:“我原本以为夏萧的存在是为了保护夏静,冷漠又疯狂的副人格保护着胆怯温和的主人格,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
少年凝视着不远处始终沉默的少女。
“夏萧的存在是为了制约,真正疯狂的是主人格,对吗?”
女孩垂下的睫毛一颤。
少年慢慢靠近,“为什么那么疯狂的喜欢着容栖?喜欢到把自己活成他的模样?精神寄托吗?”
“你喜欢的究竟是容栖还是他的温柔?他的温柔究竟是你自己幻想出来的还是真实的?”
少年走到她面前,夏静才发现少年竟比她高一头,少年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微微俯身,逼她和自己四目相对。
“你对他的喜欢究竟是真的发自内心,还是为了逃避现实麻痹自己——以沉溺于对他的痴迷来暂时忘却那么狼狈的现实?”
夏静眼底翻腾过各种情绪,慌乱凶狠,厌恶疯狂,最终化作无助茫然。她发现自己移不开目光——和她对视的那双眼睛很神奇,既有着林中深潭的沉静深邃,又有着山间小溪的清透明亮。
少年放开她,往后推一步,给她留出心理上的安全距离,他收起所有的咄咄逼人,歪头问道:“为什么选择离开?”
夏静不答。
少年无奈的摇摇头,道:“你不愿意说,那我来说吧。”明亮清透的少年音变得很温柔,“这两天不好过吧?这里的世界和你的世界形成那么强烈的对比,反差越大,越不真实,在沉溺于梦中世界的同时又会时不时的惊醒,感到幸福的同时惶恐如影随形,很痛苦吧?”
夏静低着头,两侧头发垂下遮住她的脸庞,看不清表情。
少年凝视着她,道:“抬起头来吧,看看你的世界,无论多么痛苦,多么狼狈,那都是你的世界,你的人生。”
夏静慢慢抬头,原本纯白的世界开始迅速染上颜色,周围的景物迅速变换,她过往十八年人生宛若走马灯般展现在她面前,真实的刺目,原生家庭的破裂,重组家庭的畸形,无法承受下的精神分裂,宛若逃避。
“不是的。”少年不知何时站在她身边,“不是逃避,是在自我救赎。”
夏静看着阴暗房间里缩在角落里的自己,终于出声:“不是逃避?”
少年也注视着那个缩在角落抱着双腿的女孩:“不是逃避,夏萧的存在是为了阻止夏静的疯狂,不是吗?在察觉到自己扭曲的精神状态后,你选择的是自制,你很棒,但你很累了。”
谢凡君看着那么脑袋埋在双膝之间的女孩,心底微微叹息,原本对于夏静杀死容栖这件事的怒火彻底消散,只剩惋惜,惋惜在原本的故事情节中,到了最后,都没人来拉着这个女孩一把,所以她还是走上了不归路。
他慢慢靠近那个缩在角落的女孩,道:“现实那么痛苦,那就改变它吧,改变的第一步是接受现实,然后是——”
夏静看着那个男孩弯下腰,摸了摸那个曾经的自己的脑袋,道:“——接受自己,不要因为别人的错误来厌恶自己。”
翻涌的情绪再也无法克制,泪水骤然涌出眼眶,夏静突然嚎啕大哭,声音近乎惨烈,眼泪鼻涕一起出来,一点形象也没有,她猛地往前跑,冲到那个少年面前,紧紧抱住他。
谢凡君转过身,回抱住她,一只手在她背上轻拍,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嗓音格外的温柔:“哭吧,你可以在这里尽情的发泄。”
夏静紧紧抱着谢凡君,哭的无法自制。
系统提示音响起:[完成任务——阻止夏静杀死容栖!]
谢凡君心底微微放松,在这个世上能杀死容栖的只有夏静,因为只有夏静有杀死容栖的“命运轨迹”,尽管他已经做好了各种准备,但只有夏静失去杀死容栖的可能性他才真的放下心。
他骗了夏静,那不是什么平行世界,那只是他造的一个幻境,夏静之所以无法沉溺也是因为他在她身上留下了一个术法,那个术法会让她时刻都牢记现实的事情,这样在真实和虚妄间的摇摆很痛苦,近乎残忍的逼迫着夏静在幸福中接受残酷的现实。
逼着她正视现实后,谢凡君伸出手去拉了夏静一把,他知道夏静的一切并告诉她这不是她的错,她很干净,这是夏静真正所渴求的的。
——夏静的本心是希望走出泥淖的,夏萧正是因此而诞生。她很努力压抑着自己快要扭曲的自己,但她仅仅是克制自己不要坠入深渊便已用干了所有的力气,因此她渴求着一个知道她的所有仍愿意接受她、肯定她的人来拉他一把。
容栖的温柔对她而言是通过镜子折射出的阳光,她蜷缩在这虚假的阳光下自我欺骗,对于那些事她的处理办法就是努力不去想,借着这虚假的阳光来麻痹自己。
何况容栖的温柔本身就是虚假的阳光。
谢凡君抱着夏静,思绪漫无目的的飘散开来,每个人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渴求着什么,那他呢?他在渴求着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