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第1章（2 / 2）

***第二天，清晨。

张小汉住得远，纱厂附近房子贵，他住的地方得横穿武昌才能去上工，其实纱厂也是有宿舍的，不过都优先拨给正式工人了，他这样的学徒，排不上号的。

他每天五点就得起床，冬天了，天都还没亮，鸡都还没起床，他就得点了蜡烛爬起来洗漱了。

说是洗漱，其实挺潦草的，用昨天带回来的饭馆免费茶水涮了遍口，他一叔叔教过他，茶叶是可以去口气的，他又从苦涩的冷茶水里顺出几片针细的茶叶，用舌头顶着茶叶，让这两片渣滓在牙齿上反复摩擦。

早饭原本是不吃的，纱厂只包中晚饭，他也没办法像人家一样带着馒头回家，不是因为家里没蛋没油，而是他这样的半价学徒，拿食堂的东西，是要被打的。

不过昨天好像还从饭馆里多带了一碗米饭回来，隔夜的饭放久了，有些硬，尤其是这冬天，那米粒尖儿上都有些发白了，像是被冻住了。

他想烧水，可房东是不准他开火的，他想了想，还是从墙角的水缸里舀了一瓢冷水，拌着米饭，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他有些后悔了，昨天是他吃大餐的唯一机会，他却还是把半碗猪肝让给了那个来历不明的小姑娘。

那姑娘胃口真大啊，米饭要了一碗又一碗的，脸皮也厚实，人家饭馆的小二都快要吃人了，这姑娘还是敢当着人家的面吃了三碗饭。

可能是饿极了吧。

那姑娘说她无父无母，家里人都死绝了，张小汉觉得，和自己境遇挺像的，本想着吃完饭，聊一聊天，他都没怎么和女孩子说过话呢，可一吃完，那姑娘就跑了。

好.色害死人啊，张小汉恨不得猛扇自己俩巴掌，自己怎么就这么糊涂，猪肝是死的人是活的，以后一定要选猪肝。

张小汉推开门，脚才抬出去，就碰到一个软哒哒的东西。

低头一看，是个人。

还是昨天那姑娘。

“你咋睡我家门口呢？”张小汉抬脚，轻轻踹着这姑娘的小腿。

这姑娘瘦得吓人，胳膊腿没半两肉，真像是饿了许久的，这样一想，张小汉好像就没那么生气了。

“就觉得，门槛挺舒服的。”这姑娘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迷瞪着眼看着他：“还有吃的吗？”

张小汉明白了，他语气很不好：“你赖上我了是不是？你哪家的啊？多大了？你这样蹭吃蹭喝的，我给你逮警察署里去，那儿有铁锁链，还有铁鞭子，打你就像是打牲口，你见过打牲口吗？”

姑娘摇摇头。

张小汉更嫌弃了：“连打牲口都没见过，你家穷得连牛都没有了是不是？以前我在老家养过羊，那些羊特别不老实，你放它的时候，它就喜欢一路吃，埋头吃，吃得可狠了，把草根都吃掉，我就拿鞭子使劲抽它，抽得它知道痛了，它就走了，”张小汉歪头看着眼前的姑娘，“你是不是也要我拿鞭子抽你，你才走啊。”

“饿。”

又是这句话。

张小汉耸肩，不管她，只顺着巷子朝大路上走：“我还饿呢，我卖血卖来的猪肝，一半都让你吃了，你还吃了那么多白米饭，以后我去那家店，他们肯定都不愿意让我点炒猪肝了。”

“好饿。”

“你还得得寸进尺了是吧。”张小汉双手叉腰，食指朝着这姑娘的脑门猛地一戳，他在纱厂干活没干好的时候，就是这样被厂里的人训的，终于有一天，他也能训别人了。

张小汉突然想捉弄一下这大胃口的姑娘，他笑嘻嘻地说：“行啊，有本事，你就一直站在这儿，我和你说，这可是黄包车车夫上工的道儿，他们那些人，见了女人就跟狼见了肉一样，你就站着，如果等我晚上下工回来，你还在这儿，我就还带你去吃炒猪肝。”

“有米饭吗？”

“有，”张小汉伸手比了个“三”，“三碗，够不够？”

“嗯。”这姑娘点点头，像是六、七岁的孩子等着爹娘下班那副乖巧，“我等你回来，你回来了，记得带我去吃炒猪肝。”

这姑娘一开心，一扬手，那腕子上就跟着叮当响，张小汉留意了一眼，果然发现这姑娘手腕上挂着一个银晃晃的镯子，那镯子上还悬着几枚铃铛，也不晓得是什么材质做的，值不值钱。

“你的？”张小汉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嘿，这姑娘手腕真细，皮肤真嫩，想来之前也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姐吧，怎么变得傻乎乎的，算了，说不定人家本来就是这么傻，家里养不下去的，故意扔了她在外面呢。

“给我不？”张小汉指了指这镯子，眼瞧着这姑娘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张小汉哄她，“给了我，我才能给你买炒猪肝啊。”

姑娘脸色依旧憋屈。

张小汉故意甩手：“不给就算了，是你自己不想吃的，可不是我不给买的。”

作者有话要说：张小汉的人物性格参考了余华的《许三观卖血记》里的主人公许三观，但故事是完全不一样的，还是说明一下

ps：某天我突然想直面惨淡的人生，一口气把余华的书全买了，事实证明，我还是比较俗气的，几本散文我现在还没看完，小说倒是哗啦啦看得飞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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