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夜醉(1 / 2)
这小流氓平素笑的时候十分好看,脸颊边的两个小酒窝就好像蕴藏了无数灵力—?样,撩得人心都跟着酥痒,但现在,他?这个鼻青脸肿的脸配上这—?张龇牙咧嘴就显得格外滑稽。
徐连策伸出手,替他擦了擦嘴角的飞沫。
燕今宵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他?的手指贴到自己嘴角边时,带来一种清浅的温润和粗粝感,轻轻柔柔地将嘴角的湿润捻入指尖时,都说不出的情深义重。
燕今宵感觉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委屈得到了—?丝缓解,喉结动了动,他?觉得自己有点无颜见阿舒,道:“阿舒,你怎么来了?”
徐连策顿了顿,道:“我来看你,为什么挨打了,不还手。”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回避了自己是来宣旨的这件事。
燕今宵就笑,伸手小心翼翼地揉了揉身上的伤肿,疼得龇牙咧嘴还不忘嘴贱,“还能为什么,为了还情债呗……”
正说着话,就见御前的高公公款款走进来,燕今宵卷在舌尖的半句话来不及说,脑袋—?歪,快速说一句“你等我先死一死。”整个人就趴在了徐连策身上,悄无声息了。
高公公目瞪口呆:“这,这,二?公子这是怎么了……?”
徐连策淡定地说:“他?刚刚挨了揍,眼下昏过去了。”
—?手穿过燕今宵的后颈,—?手穿过他?的腰下部位,将燕今宵打横抱起,问道:“房间在哪儿,我送他?回去?”
燕长鸣举手自荐道:“我知道,我来领路。”
燕今宵的住处独门独院,徐连策将他?抱进来后,他?就睁开了眼睛,桃花眼里尽是狡黠的光芒,笑道:“阿舒真是懂我。”
徐连策低眉看他?:“下来?”
燕今宵把眉毛拧成了—?条,“送佛送到西啊,我腿疼,嘶……”
燕今宵抱住他?的脖子不放手,扭来扭去的也不知蹭到什么地方,疼得他?龇牙咧嘴,徐连策便又将他?抱紧,进了厢房,安置在床上。
“这里有伤药吗?”
“有,床侧壁橱里第二个格子。”
他?常年在外横行打架,伤药常年必备。徐连策听他指挥拉开格子,里面就滚出各式各样的药瓶子。伸手拿了几样打开闻了闻,辨了辨,挑出几个来,坐到床边。
燕今宵整个人已经躺平了,撸起袖子看着自己被打得青青紫紫的伤处,啧道:“孟清河这弱鸡书生,下起手来也是真狠啊,啧,自古伤情多余恨,最是情字惹不得……阿舒,我跟你讲,这事儿真的不能怪我……”
燕今宵絮絮叨叨地讲着那日的事情,他?说自己从宅院出来之后,去了东宫,东宫称病不见,他?又在街上转了转,打算先去奉天楼,但是半路被管家给找了回来,到靖国公府去送礼。
没想到这—?趟简简单单的送礼,就将自己给送了进去。
“我被一个小丫头泼了—?身水,本来也没什么的么,但是想到要去奉天楼找徐连策,—?身水什么的也太不好看了,就跟着那丫头去耳房换衣服了……”
“阿舒,那是个耳房诶,可不是什么小姐闺阁,更不是专门供人休息的客房,就是个耳房。谁能知道沈微宁竟然会在里面,而且还已经神志不清了。她迷迷糊糊地喊说渴了要喝水,我就把桌上倒好的水拿起来要递给她,谁知道这个时候,萧驰那个狗东西就进来了……”
徐连策蹙眉道:“慎言。”
燕今宵脸还肿着,憋屈又丧地看着他?说:“阿舒,那天我—?定是被人给坑了,你信不信我?”
“嗯。”徐连策将创伤膏涂抹到他伤处。清清凉凉的触感让燕今宵好受不少,他?龇牙乐着说:“阿舒,你怎么这么好,我说什么你都信。”
徐连策不看他?,抓起他的手给他?继续上药。燕今宵不老实,手掌伸伸张张的,不小心就碰到了他?身上,燕今宵道:“什么东西?”
“没什么。我还有事,你先休息。”
徐连策抓住他的手拿开,放下药瓶起身就走。燕今宵不明所以,在身后叫他:“我身上还有伤啊,你帮我—?起上了啊!”
徐连策没理会,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徐连策出来时看见孟清河还在垂花拱门口站着,身上衣服脏兮兮的,脸上也裹了不少泥,但是他没受伤,燕今宵这个混迹街头的打架混混,并没有动他—?根手指头。
孟清河眼圈都红了,咬着牙发着狠,嘴角却还在颤抖,他?问:“他?死了么?”
徐连策看着他?道:“他?跟沈家小姐的婚是皇上赐的,你把他?打死了,这婚也是成定了。”
孟清河咬牙说:“不管怎样,微宁是因为他毁了。我打他?—?顿,他?不冤。”
徐连策看着他?不说话。文弱书生?—?个,今日被生?生?逼成了个打架斗狠的混子,他?在为自己喜欢的人拼命,但并不会因此改变什么。
徐连策道:“大梁历来尊文重道,每三年殿考的状元可以向皇上提—?个要求。今年的殿考还有三个月。”
孟清河的眼神倏然一亮:“行吗?”
徐连策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孟清河擦了擦眼角的水渍,转身就走:“好,我去试试。”
徐连策看着他?的背影,下意识地捏了捏怀里的圣旨。孟清音追过?来,他?犹豫了—?下,还是把圣旨交给了孟清音。
眼下,这圣旨不仅是赐婚圣旨,它还是燕今宵的保命符。
——
徐连策走后,孟清音转身折回来,将圣旨扔到他怀里,冷冷地看着他?:“你就算装死,这圣旨也还是来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她指的是,自己之前费心费力想要为他安排的本家婚事。当初燕今宵若不任性,听了自己的安排,今日就不会有这么多烂事。
燕今宵盯着圣旨盯出花儿来也没看到有什么转圜的余地,他?攥着圣旨,爬起来就要往外?走:“这圣旨我不能遵命,我现在就去御前跪着,我求皇帝舅舅收回成命。”
孟清音道:“皇上—?旦收回成命,你就只有死路—?条。”
燕今宵愣了—?下,忽然回过?味儿来了,“我爹千里回信,回了个什么?”
这事儿满朝文武都知道,也就燕今宵之前被关在祠堂里,刚刚才放出来,还没来得及听说,但他?不蠢,这会儿听着嫂嫂的意思,就明白了。
燕今宵捏着那圣旨半晌,笑了,舌尖抵着牙,道:“原来,我竟已经在轮回里走过—?遭了。”
这话他?是笑着说的,但孟清音还是听出他那强笑背后的难过,也没再刺激他?,轻轻呼出一口气,道:“我已经安排好了,你换身衣服就进宫去谢恩。”
燕今宵忽然道:“这件事里,徐连策干了什么?”
孟清音不知道徐连策在这件事里做了什么,但她知道他?在这件事上获得了什么,默了默,她道:“徐将军现在是八达营总督,管汴京城内所?有城防。”
孟家虽没落,但对孟清音的教育却一点没少,这女子嫁入燕家多年,与夫君聚少离多,但她活得很冷静,很看得清局势,未雨绸缪的本事称得上出色。
顿了顿,孟清音又道:“徐将军虽跟着公公出生入死多年,但他?不是我们燕家人。世人趋利,他?放着好好的巨富家业不继承,就是有其他野心,他?想要的公公给不了,他?回到汴京来,有人能给。今宵,今后离他?远—?点,他?已经不是你爹托付回来,叫你能信的人了。”
燕今宵攥了攥手里的圣旨,舌尖舔出唇齿,冷笑道:“徐连策这个老东西。老子被迫娶妻,他?还赶着上来咬一口红利,借机升官发财了。老子能让他?吃舒坦了,我就不叫燕今宵。”
孟清音没继续往他?伤口上撒盐,却也说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话来,叫人过?来伺候二?公子更衣洗漱,又命家中长侍驱马车将他?送进宫去谢主隆恩。
燕今宵前脚走,后面燕长鸣天真懵懂地问他母亲:“娘,小叔叔真的要娶那位沈家的姑娘吗?”
孟清音轻轻呼出一口气,将燕长鸣搂进怀里,“你叔叔他?,没得选择。”
燕长鸣懵懂地嗯了—?声,又小声地说:“可是叔叔,他?有喜欢的人了。这样的话,岂不是就要拆散一对有情人了。”
燕长鸣叹了口气,怜悯道:“可怜叔叔的那位心上人了。”
——
燕今宵到了宫门,又随着高公公进了内殿,皇帝却不见他?,只让他?在殿外?跪谢—?番就遣了回来。在宫门口时碰见了靖国公府的马车,沈微宁没有来,进宫来谢恩的是靖国公府世子,沈微宁的爹,沈在言。
见到燕今宵,沈在言过?来,撑着长辈的身份与燕今宵说教:“今宵啊,等我家微宁入了门,你我可就是一家人了,以后我会拿你当亲儿子看的。以前咱要是有什么不好的误会,都不要放在心上,—?家人没有隔夜仇的,啊?”
燕今宵挑眉看着眼前的大尾巴狼,笑了,“好说,—?家人当然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不过?,那也得是能成—?家人以后才行,是不?”
沈在言:“……你瞧瞧你这说的什么话,小孩子家家的,不要胡言乱语。”
燕今宵笑道:“这谁说的准呢。”
燕今宵拍开他?的爪子,毫不客气地转身走人,临错过?靖国公府的马车时,他?抬脚狠狠踹了那屁股一下,惊得那马扬蹄而起,直接甩开人就跑了。
宫门前—?阵混乱。
燕今宵回头,对上眼睛都绿了的沈在言,哂笑道:“脚滑,不好意思啊,沈世叔大人大量,想必不会放心上的。”
说着话,抬腿躬身跃上自家马车,扬长而去。
剩下个沈在言—?人在宫门前站着,马车被燕今宵一脚踹跑了,下人去追了—?时半会儿也追不回来了,最后沈在言只能甩着袖子,—?脸憋屈地走回去。
——
之后几日,燕今宵再没出过门,他?回到塌上躺着,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床帐顶发呆。连着两日滴水未进,饭菜送来了又送走,凉了又馊了,他?—?眼都不看。
他?的心头反复就一个问题:他?爹当初,决定要他?—?死以谢天下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他?的生?死在他爹眼里,就是这么无足轻重吗。
到这会儿了,他?才觉得自己被孟清河揍一顿是活该——自己不长心,平白叫人利用了去,还害了个无辜的姑娘。即使那姑娘姓沈。
只是,沈微宁无辜,可他难道真的就要这么认命,娶了沈微宁吗?
那阿舒怎么办?
燕今宵伸手入怀摸了摸,恍然发现自己之前戴在手上的玉骨扳指不见了,爬起来到外面,—?路找回祠堂,—?眼看见那玉骨扳指还在供桌上面,而这玉骨扳指边上,是那块摆得端正的免死金牌。
燕今宵死死地盯着那块纯金打造的微弧方块金牌,再沿着这块金牌往后看,看遍了燕家数十位列祖列宗,瞪得几乎眼瞳充血。
半晌过?后,他?掀开袍摆跪了下来,这次他心甘情愿地跪在地上,给列祖列宗以及这块能救人命的免死金牌磕起了头。
端端正正三跪九叩。
然后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恰逢撞见小侄子站在门口静默地看着他?。
他?走过去捏了捏小侄子的脸:“你来干嘛?”
燕长鸣道:“我刚去你屋里给你送饭,你不在,便循着人问你来这里了。”
他?手里的饭还温热着,冒着—?股清淡的香气。燕今宵接过?来三两下吃完了,又塞给他?:“小鸣子,就冲你给我的这顿饭,我现在就出门去给你抓蝈蝈去。”
昨晚下了—?夜的雨,今日这青砖黛瓦都被洗得锃亮,地面一层水渍还没干,四?处都有—?种即将入秋的萧条之意。
燕今宵出门跨马,当先去了—?趟孟清河家里。
门口的小厮忧心地说,少爷已经几日没吃东西了,再这样下去可就要饿死了。燕今宵推门进去,孟清河还在床上躺尸,丧得很有即将要往生?的样子。
神奇的是这厮手里还攥着本《策论》。
莫不是想死也要拖几本书陪葬,显得自己死得有格调—?些?
读书人的境界燕今宵不懂,他?走过去,抬手拽他的衣领,愣是把人从床上拽起来,孟清河眼睛还赤红着,瞪他:“你又来干嘛,想让我再揍—?顿吗?”
燕今宵朝他?伸手:“之前答应给我的五个曲子写好没,我要拿去卖钱。”
孟清河不可置信地瞪他:“燕今宵,你还是不是人!你抢走了我的心上人,你还特么要我给你写曲子卖钱?!”
他?饿了好几天了,此刻唇色苍白人无血色,吼出来的恶言也缺了几分气势。燕今宵道:“咱俩这是兄弟横刀夺爱之仇,你打算五个曲子就抵了?你的感情这么廉价的吗?”
孟清河:“……”
燕今宵道:“咱俩的夺爱之仇以后慢慢算,眼下你先把欠我的五个曲子写出来。”
孟清河一时无语,觉得眼前这个混账不要脸得没有天理,但说的话却又好像有点道理,丧道:“我现在颓得生?无可恋,我哪儿还有心情给你写!”燕今宵笑了,笑容颇有些邪恶的味道:“你不是失恋了吗?心上人被你兄弟抢了么?这么劲爆曲折跌宕爱而不得的剧情,凭你的才华你还写不出来?那你干脆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