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脱下这身僧衣(1 / 2)
“她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一尘沉声道:“无需在意她说的任何事。”
苏厌厌握了握手中的帕子,无关紧要?是指苏厌厌这个人吗?她怔怔看着他,企图从他脸上找到答案。
“可我……”不知哪儿来的勇气,苏厌厌竟说:“我就想听你说,她和你之间的事。”说出来后她自己先惊了,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如此胆大妄为的话,握帕子的手顿时失措地一捂嘴,整张脸都涨红了,羞地连眼泪都止了。
一尘也被她突然的霸道震慑到,可叫他真正吃惊的是,他发觉自己竟不反感,还为她的话认真思索了一番,才回答她:“若你愿意,待贫僧将眼下的事结束,定与你说清。”
好像是算好的,一尘话音刚落,外面就嘈杂起来,说话声脚步声交错着,其中有个最焦急的声音一听便知是沈复:“我妹在哪儿……坐莲?坐莲?!”
此时一尘脸色已变得冷峻,缓缓起身,背手面向敞开的门,迎接这些人的到来。
沈复很快就进来了,一看塌上形容狼狈的苏厌厌,以及立于塌旁的一尘,神色便闪过惊慌:“坐莲!”疾步奔了过去。
苏厌厌见到沈复,人便冷静许多,抹去泪痕坐起身。一尘见她又坐起,皱眉走前一步,正要叫她躺回去,不想那沈复竟窜到他身旁用肩膀粗鲁地将他往旁边一挤,换成他沈复站到了塌沿,并用其又高又壮的身躯将塌内的苏厌厌完全挡了住。
一尘还没被这样蛮横的对待过,皱眉抬眼,即看到一张像母鸡护崽一样的狠脸。
“东方初,这里是女子闺房,你一个和尚待在这儿,羞耻不羞耻?!”
紧接着,渡边峙也进来了:“初!守卫说追鹤是你杀的……”然后见沈复与一尘剑拔弩张的模样,八卦的眉毛便扬了扬:“怎么了?”接着又瞥到沈复身后的苏厌厌,发现她已醒过来,却脖子有伤痕,整个人惊惧虚弱,即吓了一跳:“那刺客也伤了坐莲?”忙推开沈复,坐过去给苏厌厌察看。
一尘:“你的守卫受到唐双蛊惑,将她视为刺客了。”
渡边峙十分吃惊,又觉得其中有异:“怎会?我亲手训练的守卫,无凭无据之下不会伤及无辜。”抬头问始终沉默不语的苏厌厌:“坐莲妹妹,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一齐看向她的还有一尘与沈复,没人发现,沈复的神色透着心虚惧怕。
苏厌厌倒是一派镇定,虚弱地抬起眼,向他们解释:“我撞见了那个武桑人劫持那位姑娘,因我懂东瀛语,听见那位姑娘向东瀛人求饶,称她是假扮的,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接着他们发现了我,那姑娘便说我才是他要找的人,还悄悄在我身上塞人(马赛克)皮面具,然后武桑人相信了,准备带我走的时候被杨公子撞见,便以为我和武桑人一伙的。”说到这里,她脸上流露出讥讽的笑:“也不知为何,那位姑娘醒来便也污蔑我是刺客。”
一尘沉道:“因为你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语毕,即转身朝外走去。
渡边峙见他决绝的背影,即知他想做什么,和苏厌厌说了声:“好好睡一觉,我们去给你报仇。”便也匆匆出去了,留下了屋内的两兄妹。
沈复见他们终于离开,暗松一口气,转身走向塌上的苏厌厌:“坐莲……”可接着他又顿住了动作,整个人僵在那里不敢上前一步,因为苏厌厌正以他从未见过的疏冷又讥讽的目光盯着自己。
在去往住着宁太妃院落时,走在后边的渡边峙唤住一尘:“初。”
这两人到底是共患难多年的忘年之交,一尘怎听不出渡边峙声音里的不一样,停脚回过身面对他。
“为何这么久才出手?”
渡边峙极少这样脸带怒气地瞪着自己,一尘有些吃惊,直到从他眼中看到一丝余惊。
“你真的动心了。”一尘语气淡淡,眸色却是有些沉冷,接着回身继续大步往前走:“牵扯到坐莲纯属意外。”
渡边峙却无法做到他的气定神闲,一边追赶他的脚步,一边责备他:“你胡说些什么?一天到晚就说我动心、上心,我这是痛心!因为这个姑娘承受了她不该有的伤害,而且是接二连三!你要是早点揭穿那个唐双,坐莲会遭到这种无妄之灾吗?你别看坐莲看起来没什么外伤,她的眼周,以及喉咙处都淤了,所幸守卫下手有犹豫,不然她的脖子早折了。所以你说你早干嘛不将那唐双杀了?!你说她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你……”
“我自会负责。”
一尘淡淡的一句话,却令渡边峙顿时惊呆地停住了脚,瞪着一尘走远的背影:“你,难道你……”渡边峙越想越怕,忍不住用东瀛话爆了个粗:“我草,那沈复不将他咬成筛子?!”
“老爷!”一个仆从急匆匆奔来:“杨公子回来了,身上有伤!”渡边峙本想叫郎中先过去看看杨扶修,仆从却说:“杨公子说有重要事情相告!”渡边峙只好先去看杨扶修。
果然,杨扶修负伤颇重,杨扶修称出了城便遭到了围攻,要不是一尘及时派来五名黑狐支援,杨扶修怕已死在外面了。
“你亲眼看到野宫羽次郎面貌?”渡边峙一边给杨扶修疗伤一边问道。
“对,货真价实。”杨扶修咬牙忍疼艰难地说着话:“对了,那个毁容的女子,就是鬼手妹妹?”
“嗯。”渡边峙应声。
“她招供了吗?”
渡边峙皱眉:“招供?她是无辜的。”他将苏厌厌所讲的整个事情经过说给杨扶修听,杨扶修脸上却充满疑惑。
“不对,她撒谎了。”杨扶修思虑良久,对惊异瞪起眼的渡边峙道:“她与野宫羽次郎是相识的,我虽然东瀛语没一尘那么精通,倒是能听懂一些。”
渡边峙脸色凝重:“你听见了什么?”
“鬼手妹妹一直喊他快逃,说她不会有事,野宫看起来很不放心,走的时候面带愧色。”他紧瞅着渡边峙越发煞白的脸道:“依我看,她并不比那个追鹤清白,起码,她对你们撒谎了!”
渡边峙心突突地跳,即喊人去隔壁院里瞧瞧坐莲姑娘,仆人去的时候一脸如常,回来的时候则是满脸惊慌:“老爷!我们找遍了,屋里院里都没有坐莲姑娘的影子。”说着,双手递来一张纸:“只在桌上看见这个。”
渡边峙接过飞速急看,这时,外面又奔来了仆从:“老爷!娘娘那儿出事了!方丈被、被主上……”
宁太妃厢房里,一股腥甜刺鼻的气味弥漫了整个空间,门边位置有一滩溅开的血迹,一个与自己两条腿断离的人正趴在上面,显然刚断离不久,那创口切面还在泊泊涌血,两条腿正分别躺在离他不远的地上痉挛跳动着,其意识也没彻底失去,不时发出不似人声的哀嚎。
坐在垂着纱幔的塌上的宁太妃,将视线艰难地移回立于塌前五尺远的高瘦人影,纱幔帮她阻隔了那人的视线,却阻隔不了那人周身散发的逼人寒气。若不是亲眼所见,她绝对不相信,眼前这一进门二话不说便挥剑削去净辉下肢的人,开口只问‘她在哪儿’,是那剃度出家了十年,从来都服从自己的亲儿子东方初。
她抿了抿失血的嘴唇,深吸口气强令自己镇定下来,控诉道:“一尘,枉你吃斋念佛十余年,竟为无根无据的猜测对自己的忠臣痛下杀手!没错,母妃当初恨童秋山,得知与你通信的是他女儿,本宫就开始让净辉监视你们的书信。你们本就不该相识,就算是童秋山也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但是……本宫的心也是肉做的,岂能不知她对你的重要性,所以安排了唐双代替她,让她作为你的知己陪伴你。后面得知苏厌厌遭了不测,怕你伤心难解才封锁一切消息……母妃并非不愿你娶妻,可眼下仇人还霸占着本该属于你的权位,大业在即,我们决不能在这关头分神,若与童秋山女儿有纠葛,就是太子倒台了,朝堂那些老东西也不会允你坐上皇位……”
“事到如今,这些于儿臣不再重要。”一尘终于出声打断宁太妃,声音沉冷而低缓。他背光而站,整张脸都笼在阴影里,令人看不出表情,却令人觉得有种不寒而栗之感:“在唐双站到儿臣面前那一刻,儿臣便知母妃的心思了,今日我来,只是看在您是生育我的母亲份上,给予您最后的尊敬,希望您能如实告之苏艳艳的下落。”
宁太妃骇然看住他:“你居然早就知道……”可是身为母亲的她,对自己儿子最是了解,以他的性格,绝不会委屈自己去应付配合一个虚假的人……她面目扭曲:“你用替身来应付欺骗本宫?!”
“没错。”相比于宁太妃的暴怒,一尘显得那么冷静:“直至方才,与您在一起一个月之久的东方初,都不是儿臣。”
宁太妃脸上交错着羞耻错愕,似看着一个陌生人似的看着一尘:“你这个逆子!!”正要戳指怒骂,一尘忽然提裾弯身,在榻前跪了下来。
“母妃,您受过非人的苦难,身为您的儿,一直用尽办法让您享受殊荣与安康,然而,您却并不信任您的儿。而身为出家人,本该舍己度人,清心寡欲,却不过是一张为了谋权而挂的假面孔。如今我有了心仪女子,并陷入无尽的妄想之中,难以自拔,欲壑难填……这身僧衣一日挂在我身,罪过便如倍加诸……我会把属于您的一切送还于您手上,之后我将归隐乡野,世上再无释一尘,还请母妃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