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沦陷(1 / 2)
一阵风来,吹地院落里的树叶沙沙作响,婢女因?为甄珠的吩咐不敢来打扰,寂静的小院里只有两个男女一个安静叙说,一个安静倾听。
说出那段不堪的过往,计玄下意识地抬头,正?对上一汪潭水一样?的目光,安静地看着他,温暖而柔和。
她没有说话,只是这样?看着他,像是等他继续说下去。
于是,第一次对不算熟悉的人说起不堪往事而起的些?许忐忑,便被那柔和的目光徐徐地抚平,自然而然地继续说了下去。
“……义父当上太师之后?,曾问我想不想做官,像其他兄弟一样?。我说我不想。”
“我从小就不聪明,看不懂后?娘的脸色,识不破弟弟的陷害,要不是义父,我最后?应该是笨死的吧……义父救了我,还费心?培养我,但我还是不聪明,读了书也不聪明,比起其他兄弟,我很没用。”
“好在我功夫练得?不错,还不算全无用处。其他兄弟都做官了,义父身边就没人了,虽然义父很强,但他也不是金刚不坏的,他也会受伤,会流血,被刺杀了也可能会死,所以,我选择留在义父身边,做贴身护卫。”
“对我来说,这就是最好的选择。”
男人仰头望着天空,平静地述说着,甄珠看着他,眸光闪动。
没想到?……是个死脑筋的人哪。
似乎有些?难办了。
甄珠敛下了眼睫。
说完自己的事,计玄又说起计都的事。
自然,无外乎是从各个方面各个角度夸计都有多么多么好。
“……刚开始跟着义父时,他身边还只有几十?人,后?来人越来越多,但最初的那几十?人,却?越来越少了,有些?是战死了,有些?是赚够了钱想回?去过安稳日子?,战死的,义父厚葬他们,让他们一家老小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安享富贵;想退出的,义父送上足够的银钱,绝不阻拦。”
“义父没有娶妻生子?,我们就是他的家人,外人都说他冷血无情,毫无人性,但留在他身边越久,就越知道他是多重视感情的人,只是他的感情不给无关的人,只给他看重的、在乎的人。”
说到?这里,计玄看向甄珠,郑重地道:
“你就是他看重的、在乎的人。”
甄珠垂着眸,没有说话。
***
那日傍晚,计玄离开后?不到?一个时辰,便派人送来了十?分齐全的画具和颜料,以及各种各样?的纸和笔,几乎市面上能够买来的都买来了,简直像搬了一间书画铺进来。
“我不懂画,就让人都买了一些?。”计玄后?来对她道。
于是甄珠每日除了发呆,也就多了一项画画的日常,计玄每日都会来看看,但几乎都是来去匆匆,偶尔会跟甄珠说些?外面的消息,大部分时候不过是为了让她解闷随意地说些?闲话。
尽管如?此,每当他来的时候,甄珠都很高?兴。
当然,这高?兴不是她说的,而是计玄自己感觉到?的。
他很忙,忙着帮义父做事情,而她不过是义父吩咐下来的诸多“事情”之一,而且是几乎不需要费什么心?思的事,所以他总是处理了其他事之后?,才会到?她的小院,时间一般是傍晚。
那个时候,她要么躺在摇椅上,要么坐在画架前?,但无论?哪一种,当他的脚步声响起,身影出现在院子?里时,完全不需要人禀报,也不需要他特意发出声音,她总是能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到?来,无论?原本在做什么,看天或者画画,这时候都回?转头看向他,说:“你来了。”
平平淡淡的一声招呼,不刻意不谄媚,却?让他莫名觉得?熨帖,就像深夜回?房,看到?檐下挂着一盏昏黄的灯,光不算亮,却?驱散了黑暗,照亮了长夜。
一天两天,三天四天……一个习惯的养成可能要许久,也可能只要几天,而对他而言,每天处理完所有的事,去那个封闭的小小院落,听她说一句“你来了”,却?已经迅速成为他的新习惯。
打过招呼后?,她就不再管他了,继续画画,或者发呆,他在一旁看,也不打扰。看一会儿?,确定她无事,他就直接走了,有时会跟她说她几句话。
当然,在这个院子?里,她基本不会出什么事。
她也没什么需求,不向他要美食华服,也不会要仆从簇拥,她唯一要的,就是向他打听外面的消息。
外面的事,他自然不会全部告诉她,但在有限的范围内,他总是尽量地说更多给她听。
“逆军退到?了长江,崔相扶持了一个高?氏的傀儡做皇帝——”他看了她一眼,而她正?专心?地听他说,面上神情没有丝毫异样?。
他便放下心?来。
是啊,她知道的都是他告诉她的,自然不可能知道。
于是他又说了下去。
“伪朝廷以武昌为都,与?朝廷划长江而治,长江以南各道,因?为消息阻塞,估计多半也以投向伪朝。不过好在北方各道尚未失守,况且义父英勇善战,崔相和那傀儡伪帝时日不多了,如?今不过苟延残喘而已。”
计玄说地很自信,那自信出于对计都的盲目无条件信任。
甄珠静静地听着,到?这里才问道:“那……京城这边,还是没有皇帝么?”
闻言,计玄顿了半晌,才道:“……义父与?太后?,对此有些?争执。”别的却?没再多说了。
甄珠点点头,也没有追问。
反正?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外面大致局势说完,似乎便别的什么好说的了,毕竟计玄不可能向她透露太多,好在,甄珠也不只是对大局感兴趣,事实上,只要是计玄说起外面的事情,她似乎都听地很开心?。
就像被关在笼子?里的鸟儿?,就算不能飞天上了,却?依旧还是眷恋着天空,总是抬头仰望。但小院如?同一个盖上黑布的笼子?,让她连仰望天空都不能,只有当他到?来时,才能暂时掀开黑布,得?以喘息。
所以,她总会用欣喜而又期待的目光看着他,好像他是她唯一的期待。
被用那种期待的目光看着,任谁都不会忍心?让那目光蒙上阴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