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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祥到棋院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他昨天坐在窗前伤春悲秋好半天,结果晚上没睡好。
要不是他家的小区离棋院近,比赛地点又没变,要不然他今年连一轮都不用比,直接回家睡觉得了。
他到棋院门口的时候,年轻小保安笑着跟他打招呼:“您早啊,程九段。”
程祥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西装,点头跟保安问好:“你也早,小陈。”
他在这片地方进进出出十几年,不认识他的人,还真是没有。
就算他近些年成绩是在差强人意,但他好歹是个九段不是,他的等级分一直维持在二十位左右,比赛自然不会少,露脸机会也就多了。
想着这些七七八八,程祥来到棋院二楼对局室。
这间屋子他一个月最少来一次,两百多平米的宽阔场地里,整齐放着一排排的长桌,每个桌上都摆放着两寸黄色棋盘,枣红的棋罐和灰色的棋钟都整齐摆放在棋盘边,等待棋手的来临。
这间名为暖春堂的对局室此刻已经有三三两两的棋手或坐或站地闲聊,程祥眼尖,一进门就看到江定波正和三师兄卓靖文聊天,程祥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过去。
暖春堂里铺着厚厚的地毯,程祥一路走来,悄然无声。
倒是卓靖文眼尖,一眼就看到正过来的小师弟,忙笑着打招呼:“小五,今天你来的可不早。”
“师兄早,昨个睡晚了。”程祥含糊着说了句师兄早,应付了过去。
卓靖文倒也知道他和江定波最近关系有些僵硬,他知道自己俩师弟的脾气,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催促他们各就各位,说着今天要好好比赛云云。
江定波抬眼看了下程祥,沉默着点点头,便走到他自己的位置上坐好。
“你们两个啊,师兄这么大岁数,还得操心你们。”卓靖文念叨几声,也没听程祥回答,匆忙找位置去了。
程祥扭头瞥了瞥江定波的背影,心里狠狠骂他一句“倔驴”。
江定波这人,和谁都笑嘻嘻,总是一团和气,唯独跟他不行,小时候倒也好,没那么大气性,可是长大了,他们反而没小时候那么好,三两个月里,总是有那么几天不对付,相互懒得搭理。
程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没像江定波那样笑面虎似的做老好人,但人缘也不算差,虽然他们都挺年轻,但在棋坛里的年月也不算短了,相熟棋友都不少,就是跟江定波越来越没法相处。
今天他的对手是个新秀赛的小孩子,刚定段,听说是个好苗子。
程祥想到这里,顺手把白棋拿到自己这边,自嘲嘀咕一句“当年谁不是好苗子啊”。
想当年他跟江定波两个,简直初生牛犊不怕虎,打遍棋坛无敌手,可谓风头正当时,程祥扭头看过去,见他正在笑着同对手问好,便撇撇嘴,低头翻了个白眼。
“程九段,今天请多指点。”一把年轻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程祥抬头一看,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正站在他对面的座位旁,脸上挂着腼腆的微笑。
他剃了个秃瓢,戴着副大眼镜,穿着一件又大又款的衬衫,样子好像刚从球场回来。
还是个孩子,程祥对他笑笑:“说不定要你指点我了,坐吧,快开始了。”
程祥说这话绝对不是谦虚,棋坛里越是年轻人,下起棋来越狠,围棋不是一个过分看重经验的竞技项目,有时候天份和运气也占了很大比重,输赢只在一念之间。
这些还是孩子模样的小棋手,上一秒还在跟你腼腆问好,下一秒就能毫不留情杀死你的大龙。
这位叫沈鑫铭的新初段到不是个大砍大杀的主,但胜在棋风绵长,思维缜密,他执黑先行,开局倒没有用中国流,反而用了一个错小目。①
程祥抬头看他一眼,觉得这孩子倒有些想法,手下随便就布出三连星,对他来说,三连星更稳健一些,他岁数大了,没那么多拼搏之心。②
曾经有人统计,说是错小目执黑开局必败,后来几位高段在比赛中相继因错小目执黑而败落,倒是把这个统计结果坐实。
不过在程祥看来,围棋定式千百种,用哪一种开局必输的局面,是不存在的。他看了看沈鑫铭光秃秃的头,想必这孩子,也觉得用什么定式开局都无所谓,只要能达到想要效果,既是好的开局。
理光杯的赛制十分特殊,对局双方在第一时限60分钟内必须下满30手,在第二时限15分钟内必须下满20手,其后每一时限要走的手数都与第二时限相同,上一时限剩余的时间可以顺延到下一时限,超过时限未下满规定手数的一方将被判负。③
这样也就要求棋手的反应和落子速度加快,在第一时限里三十手还是不难做到的,难就难在之后的第二时限十五分钟二十手,这种赛制是理光杯独有,棋手需要适应才能赢得比赛。
程祥参加了十来年的理光杯,倒也很熟悉,他自有他自己的那一套应对比赛的方式,年年几乎都很稳定,或输或赢,也能坚持到十六强之内,虽然成绩不起眼,但胜在稳定,他也不怕别人说他什么,他下自己的棋,心安理得。
倒是沈鑫铭初段或许第一次参加,错小目开局一般稍微复杂一些,虽然优在占角取地,但也相对耗时。
不过也或许这孩子算力了得,那他即使是输了,也没话好讲,毕竟技不如人。第一时限很快过去,程祥积攒了二十多分钟过到第二时限,沈鑫铭也跟的很紧,并没有比程祥慢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