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冥婚(1 / 2)
李朝歌手里?握着瓶子,虽然架势很足,但不?会真的撒到顾明恪衣服上,她还是分得清楚开玩笑和不?尊重人的区别的。
李朝歌作势洒水,水滴从柳枝上掉落,掠过顾明恪身周时,倏地凝成冰花,轻轻坠落在地上。李朝歌低头看向地面,抬眼,也不?言语,就那样似笑非笑地睨着顾明恪。
他不?信她。
顾明恪也意识到他误会李朝歌了。李朝歌行事霸道,目无纪法,可是她在面对具体的人时,一直很有分寸。顾明恪以天庭的立场下凡,一开始就将李朝歌放在反派的位置上,他以为自己能完全公允地对待李朝歌,事实上,他还是不可避免地带上了偏见。
这是顾明恪几千年来,头一次意识到自己有私。他怔住了,两人相对而立,场面静极。裴纪宏不明所以,赶过来问:“表兄,你怎么了?没事吧?”
顾明恪反应过来,手指微动,地面上的冰晶眨眼间化成一滩水,转瞬消失不见?:“我没事。”
裴纪宏走过来,见?顾明恪好端端的,松了口气,道:“没事就好。表兄你刚才不?动,我还以为你不?舒服。”
说着,裴纪宏试图搭顾明恪肩膀,结果被顾明恪毫不?留情地避开。裴纪宏愣住了,手还留在半空,不?上不?下。裴纪安走过来,责备地瞪了裴纪宏一眼:“没大没小。还不?给表兄赔罪?”
裴纪宏讪讪收回手,垂头道:“对不起,表兄。”
长幼有序,作为弟弟,确实不?能对兄长不敬。但是一家兄弟,谁会讲究这么多?兄弟们说话时打打闹闹是常事,顾明恪竟然躲开了?
顾明恪脸上没什么表情,就算应了。他眼睛投向李朝歌,迟疑片刻后,还是说道:“多谢盛元公主。刚才,是我冒失了。”
李朝歌没想到顾明恪竟然对她道歉。以顾明恪表现出来的细节,他平日里绝对是个习惯发号施令的主。久居高位的人都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就像皇帝不?会和臣子认错,小姐不?会对丫鬟认错一样,上位者便是打落银牙和血吞,也绝不?会低头。谁想,顾明恪竟然能这么快反转过来,并心平气和承认自己冒进。
李朝歌颇有些意外,顾明恪这个人或许冰冷死板,但公允这一点委实无可挑剔。他不?止对外人铁面无情,对自己更是如此。
李朝歌对顾明恪很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之前她更多的关注于顾明恪的脸,现在她意识到,顾明恪的人品亦可圈可点。
李朝歌点点头,说:“不?是多大的事,不?用在意。顾公子君子坦荡,光明磊落,我十分钦佩。”
裴纪宏左右看看,没明白为什么洒个水的功夫,这两人还一唱一和起来了。裴纪安就站在不远处,自然没错过李朝歌脸上一闪而过的讶然,和她后面明显变亮的眼睛。裴纪安作为男人,怎么能看不?出来,这是一个女人对男子好感转浓的标志。
裴纪安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他知道李朝歌手段狠辣,目中无人,却从不?说空话假话。她不像女皇身边那群酷吏一般阿谀奉承,满口谗言,若她不?同意,她不会应承,但既然她说出来,那每一句话都是她真心所?想。
得李朝歌一句称赞可不容易。前世李朝歌对裴纪安那么痴迷,裴纪安却从没听过哪怕一句,对他容貌之外的肯定。
现在,她却赞许顾明恪君子坦荡,光明磊落。裴纪安想到前世,实在是于心难平。
一个男子被某个未婚女子当众称赞,这绝不?是社交礼仪,总归是有些桃色意味的。然而当事人顾明恪毫无反应,他平静地点点头,说:“公主谬赞。该配合的我已经配合了,你们慢聊,我先走了。”
他说完,当真头也不?回地离开,没有任何留恋之意。裴纪宏有点懵,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另一个当事人也收敛起笑,冷淡道:“外院已经看完了,我这就去内院,裴相,恕不?奉陪。”
裴相笑着抬手:“有劳公主。公主请。”
裴相示意自己身边的管家领路,李朝歌转身就走,完全不顾忌裴纪安兄弟,连句告别的客套话都没有。裴纪宏被这一系列变故搞懵了,他惊讶地看着李朝歌的背影,过了一会,低声问裴纪安:“大兄,盛元公主对我是不是有什么意见?刚才她和表兄说话好好的,为什么我一过来,她就冷脸了?”
“别多想。”裴纪安端起兄长的架子,肃脸道,“女子名节珍贵,不?得编排。不?要再想这些了,回去背书吧。”
裴纪宏收敛起玩笑之色,垂头道:“是。”
裴纪宏走后,其他人也陆陆续续散了。裴纪安一个人站在回廊处,晚风吹过,檐角的风铃叮当作响。裴纪安突然想起一句偈语,风不动,树不?动,乃是心动。
裴纪安当然知道,李朝歌并不是对裴纪宏有意见,裴纪宏前世仗着一时意气,公然弹劾李朝歌,结果李朝歌动手时并没有顾忌他是小叔子,直接将他发配岭南。裴纪宏从小没吃过什么苦,岭南一途山长水远,条件恶劣,再加上裴纪宏受不?了落差,就这样愤懑忧病而死。李朝歌睚眦必报,好在并不?会搞连坐,前世的仇李朝歌已经报了,这一世,只要不?是裴纪宏主动招惹,李朝歌不?会为难裴纪宏的。
她看不?惯的,唯恐避之不?及的,是裴纪安。
裴纪安深深吸气,他站在屋檐下,听到铃铛叮铃铃作响,他的心,仿佛也随之乱了。
李朝歌来到内院,果然,裴老夫人卢氏的院子里?已乌泱泱坐了一屋人。听到李朝歌进来,屋里?人纷纷起身:“盛元公主。”
裴楚月随着众人起身,她今日穿着碧色衣裙,垂头站在她的母亲、婶婶身后,看起来并不?显眼。李朝歌进屋,第一个看到的是斜倚在塌上的裴老夫人,随后,才是站在下首的裴家众夫人小姐。李朝歌目光飞快地从人群中扫过,经过裴楚月时,她的视线顿了顿,但是很快移开,状若无事地给裴老夫人行礼:“给裴老夫人请安。”
裴老夫人从容地点了点头,语调沉沉的,说:“盛元公主请起,老身愧不敢当。老身许久未曾进宫,不?知圣人身体可好?”
只问皇帝却不问天后,李朝歌当没听出来,微微笑着,说:“圣人一切安好,老夫人有心了。”
“那就好。”裴老夫人沉甸甸地点头。她目光落在李朝歌身上,听说这个公主刚从民间找回来,不?过这样看来,倒看不?出粗野俗气,和宫里养大的公主没差什么,只可惜不?太守妇道。裴老夫人没有表露想法,对李朝歌说:“圣人安康是家国之福,老身此心安矣。公主请坐。”
“我就不了。”李朝歌站在原地不动,脸上虽然笑着,可是眼睛中却没什么笑意,“我奉皇命而来,一会还要回宫复命,就不在裴家久留了。我接下来要作法驱鬼,请老夫人配合。”
裴老夫人颇有些不?以为然,她笃行佛教,裴府里?有不?少?佛家之物,裴老夫人压根不觉得会有什么鬼怪入侵裴府。何况,就算请人作法,也该请得道高僧,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算得了什么?
只不过这是圣人的意思,裴老夫人没有明着说,而是道:“好。有劳公主了。”
李朝歌回头,用眼神示意莫琳琅。裴家讲究多,尤其看重男女之防,所?以白千鹤和周劭并没有跟过来,唯有李朝歌和扮成侍女的莫琳琅被允许进入裴家内宅。李朝歌前世就很看不?惯裴家这些规矩,但是今生她不想再和裴家有任何牵扯,所?以她默默忍了,只带了莫琳琅进来。
反正只要有她在,妖魔鬼怪就翻不出水花,帮手带不带都没有影响。
莫琳琅有阴阳眼,对气息最为敏感,她很明显地感觉到,这里?和前两座府邸不一样。这里?的夫人太太们似乎没那么欢迎她们,尤其是卧榻上那位老夫人的目光,让莫琳琅很不?舒服。
那种居高临下,评判审视一样的目光。莫琳琅知道自己出身低微,举止粗俗,和他们这些雅致的高门大户不能比,但是,这关裴家什么事呢?莫琳琅不?欠裴家也不?吃裴家,他们这些人凭什么看不?起她?
莫琳琅忍着反感,一一给那些夫人娘子洒水。因为心里?不?痛快,莫琳琅洒水时手尤其重,谁的目光最?讨厌,她就故意泼很多水到对方的衣裙上。走到一位富贵庄重的中年妇人前,莫琳琅握着柳枝的手微微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