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萍水(1 / 2)
方才岳大川败阵的经由,沈云珂在屋顶看得分明,这只手在他颈后逡巡,顿时脊背生寒,冷汗一阵接一阵地流窜。
此时烟尘已经蔓延到二人这里,沈云珂呛得不住,低头猛咳,想回头看一眼身后那人,刚松开口鼻,却闻见一丝淡淡的花香,而后竟两眼一黑,没了知觉。
足底侵来的寒气将沈云珂从昏厥中惊醒,睁眼再看时,光线昏暗,周遭俱是石壁,不见寻常监牢里的铁栏,石壁纵深近十丈,头顶布了数层铁网,沈云珂看探仔细,不禁有些心灰意冷。
他抬着头兀自思量:此前那位“鬼手”显然对他颇为看重,眼下留他一命,其目的或许与岳大川无二,要他为金鸢盟效力,故而短时之内,他并无性命之忧,只是……如若此次再同先前那般妥协,要甩手不干绝非易事……
“这位兄台,你若有心事,不妨坐下来慢慢想。”
沈云珂才发现身后有人,登时骇得跳了一步,“你是何人?”
那人侧倚着头,有气无力地道:“还能是什么人,跟兄台一样的倒霉人呗!劳烦兄台让一让,挡着我光了。”
光线被自己挡掉了大半,照不清那人的脸,沈云珂急忙矮下身子,微光这才映衬出那人的脸孔。
这张脸上,胡茬密匝地长了一圈,委实有碍观瞻,但五官深邃,鼻梁挺直,无处不透着俊逸,在落拓的形容下并无折减。
沈云珂过去不大相信所谓的相由心生,此刻却莫名地因为眼前人的长相卸下心防,在他心里隐约有个影子,暗示他这样一副相貌,无论如何都该是位潇洒不羁的侠客。
他少见地主动搭话:“敢问阁下是因何被关在此处?”
那人半阖着眼,似乎很是不耐烦:“有人想抓,我就被抓来了,谁知道为的是什么。”
换做自己,素未谋面的人与他攀谈搭讪,大抵也是这般爱答不理的态度,沈云珂耐着性子,继续询问:“阁下可有想过脱身的法子?”
那人歪倒身子,躺得比先前更加舒展,打了个哈欠才应道:“这么个鬼地方,进来就只能乖乖认栽,想得再多也是白费力气。”
功亏一篑失了自由身,沈云珂原本就郁结,再看此人烂泥似的地躺在脚边,跟自己所期许的古道热肠大相迥异,如此一来,他所剩不多的指望也化为泡影。
回想自己十多日以来的种种作为,懊悔和愧疚逐渐占满心绪:起初被岳大川注意到,完全因自冲动,岳大川劝他协力抗敌,他为了省力选择退避,眼看众镖师被俘获,为保全自己又在阁楼上纵火,如此一再退舍,最终也没能遂愿,日后再见镖局中人,他是该想方设法地抵偿,还是佯装不识,当作这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沈云珂将脸埋在膝间,心绪愈发烦乱,对面的人将身子凑近,他竟丝毫没有察觉。
“兄台,我看你难过——”沈云珂听到自己耳畔有人说话,赶忙挪闪身子,却不防狠狠地撞在石壁上,吃痛不已,先前令他失望的“侠客”察觉他眼闪泪花,不识好歹地轻笑出声,沈云珂气得背过脸去,没过多久,颊侧就泛起了一片红潮。
“侠客”眼带笑意,不疾不徐地说道:“适才饿得发懵,实在没力气说话,可是怠慢兄台了?”
若只是饿得没力气,此前的计较,看来倒成了自己没气量,沈云珂不甘心这样想,侧着身子,半晌没有答话。
“侠客”看着他气鼓鼓的模样,失笑道:“咱们同为沦落在此的倒霉人,说来也是缘分一场,在下姓林,名毓,三日前与人斗殴,不慎遭了暗算,一睁眼便到了这座地牢,兄台又是从哪里来?”
早这样老老实实地交代不就相安无事了?沈云珂还有不忿,不过已经不再绷着面孔:“我名沈沐,半月前到青龙镖局求学,金鸢盟上门搜查刺客,我……我跟一道来的卫兵对打,中途被人迷晕,醒时就已经身在此处了。”
林毓叹了口气,说道:“那沈兄可冤枉得紧了,还是个学徒就这样被牵连。”
沈云珂感觉此人言语轻佻,暗含戏谑之意,刚刚才褪下去的绯红又泛了上来:“当然冤枉,我可是……我可没有半点罪过,谁知道会跟你这样的……关在一起……”
林毓看着他,尽管抿着嘴,眼角眉梢却处处透着笑意,“三日不曾梳洗,眼下这副模样怕是教人看不过眼了,沈兄身上可有匕首?劳烦借在下一用。”
伸手不打笑脸人,沈云珂知道自己没道理与他置气,当即脱下布靴,从靴底抽出一柄指余长的窄刀:“阁下若是不嫌弃,那就用吧。”林毓伸手接过,不紧不慢地刮起胡茬来,沈云珂无事可做,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一举一动,林毓从容不迫地打理完,将窄刀递还,沈云珂接过那窄刀看了半晌,迟迟没有揣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