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第八十五章 无妄之灾(1 / 2)
第八十五章无妄之灾
严小刀一行人的车队在前,一马当先?开进?了村,直奔自家宅院。
车子开过严总自掏腰包给乡里乡亲修筑的柏油路。这路如今也已面目全非,两侧堆满渣石土方?一片狼藉,中间留出的羊肠窄道竟然连轿车都?塞不进?去。沥青路面不堪重负,被某些?巨型机械碾出裂缝,漫长的裂隙深邃到底触目惊心,好像刚刚历经?了一场骇人的地震。
路都?毁成这样,房子还能?在吗?
严小刀只?遥遥瞥了一眼,这一眼令他胆战心惊,他的呼吸与?空气?中四散飞扬的砂砾在同一时间凝固。
他家房子真?的不在了。
严小刀大步迈过碎石瓦砾,冲过一道道铜墙铁壁组成的障碍物。他老家的二层楼和四方?小院已被拆成七零八落,就剩下半片墙壁以孤家寡人的姿态伫立在乱石堆上,墙体?摇摇欲坠。
严氏人呢?
怎么会这样?!
严小刀被一种不妙的预感瞬间击中神经?,面色像被一盆白漆浇头,趋于崩溃前的碎裂状态。他疯了一般踩上瓦砾堆,寻找原先?客厅厨房所在的位置,徒手试图掀开那些?沉重的水泥制板,想去挖掘下面有没有埋着?活人……
他身后跟着?一群小弟,被眼前情景惊愕得喊不出声。众人在沉默中七手八脚帮忙撬水泥板子。
果然关心则乱,严总的脑子糊住了。他爬坡的腿略微发抖,几乎让刚修好的脚踝再?次崴伤。
严小刀在某一刻做出了最坏的预想,命运不会对他保留太多的善意。这些?年遭遇的坎坷已经?太多,命运从不吝惜为他人生道路上的挫折磨难再?一次添砖加瓦、添油加柴。也是他自己命太硬,专克身边至亲的人吗?……
毛小队长率领的轻装简行的车队,在几分钟后也杀到位置。
凌河没有耽搁,大步迈下车来,惊异地盯着?眼前一群爷们在严家宅址上疯狂地挖掘土石方?——怎么会这样?
凌河一眼认出,所剩的半面屹立不倒的墙,正是他和小刀同床睡过的卧室位置,两人曾经?亲密地盖着?一床棉被,仰望星空倾诉家世。卧室楼下就是客厅位置,他还惦念着?严妈妈那一桌炖鱼烧鸭酱肘子和玉米饼的美味。一段缱绻甜美的回忆,如今被毫不留情地拆成支离破碎的瓦砾。他的鼻息充斥了沙土扬起的硝烟气?,回忆的味道都?闻不出了。
他现?在冲上去,多出两只?手也帮不上忙。
凌河略一思索:这就不可能?,谁长了这么肥的胆?严小刀好歹算是这个村儿里走出去的有名有姓的老板,是佛就给三分面,小鬼都?懂拜大神,谁敢不打?招呼随随便?便?拆严家房子?
他环顾四周,寻觅他要计较的目标,迅速锁定五十米开外,钢筋铁臂组成的庞然大物。他几个月前在村里还见过那玩意儿,不就是号称拿了专业技术执照的严先?生带他玩儿过的挖掘机么!
凌河撇下严小刀正在带团作业的挖掘现?场,往挖掘机方?向人群的聚集处跑去。他当时也没有料到,他跑对了方?向,抢对了位置。
与?严家宅址相隔一片扎成密密麻麻的瓜藤菜地,以及散养土鸡走地啄食的窝棚,五十米开外的地方?是严家隔壁大叔的宅基地。两家已经?做了二十多年邻居,情谊甚笃。
挖掘机刚铲了严氏的房子,又势不可挡地开进?下一家。
院子围成水泄不通,尘土与?烟火混合成一触即发点火就着?的焦躁味道。铁臂巨铲已经?伸到正门房檐之下,尖牙利齿的凶恶嘴脸足以刨断墙壁挖开地基。
严氏焦急地拉住老邻居的胳膊:“老余你冷静啊,不能?冲动啊,有什?么话好好谈呐……”
邻居这位大叔名叫余仲海。“还谈什?么?他们要拆老子的房子!”余仲海脸膛上的汗水肆意流淌,愤怒深深嵌进?沧桑的纹路,“严大姐你倒是心平气?和找他们谈了,结果你家房子今儿一早就被铲平了?……两百米的宅基地只?给我们算一百米,补偿款扣掉一半,就是被镇上贪官污吏给吃了!我们不能?答应!”
“对啊,开发商老总据说是市长的大舅子,他老婆据说是银行行长,他儿子据说是临湾市领导的女婿……这事得去中/央上/访,拿我们的血汗和土地房子肥了那些?老总和贪官,让那些?坏人中饱私囊,咱们去喝西北风,不成!”
各路小道消息分散成零碎的只?言片语,再?从曲折八弯的渠道汇拢起来,中途再?经?由百口传送和添油加醋,最终化成一股言之凿凿的舆论的洪水,冲垮了回马镇上这道年久失修不堪一击的防洪大堤。
严氏苦口婆心的劝解压不住两拨人七嘴八舌沸反盈天的喧嚣,双方?剑拔弩张,积攒多时的怨气?烧热了原本清澈冷静的双目,人身肉/躯眼瞧着?就要成为冲动之下螳臂当车的牺牲品。
群情激奋,炒成一大团蚂蜂窝。
优雅从容的凌先?生拨开人丛,冷不防就被身旁撸袖子与?拆迁队干架的大婶一菜篮子扣在他脑袋上。
凌河扯掉缠在他头发里的几根油菜叶子。
他在惊心动魄之际从后方?拉住严氏的胳膊肘,与?回过头的严氏视线对个正着?。“阿姨您快回来,把您的孝顺儿子吓着?了!”凌河现?出一脸最惹妈妈辈疼爱的温顺纯良,一下子让严氏安心。
余仲海夫妇为保住自家房子和土地寸步不让,架了梯子爬上墙头,在房檐插起一面耀眼的红旗。鲜红的旗帜,被灰蒙蒙的天空衬出一抹刺目的血色。
充满佛心善念的严氏,拍墙喊着?老邻居:“老余啊,跟你媳妇快下来,上面危险啊!”
凌河是心无旁骛的,他懒得抬头端详爬墙摇旗呐喊的钉子户余大叔,也没兴趣围观与?拆迁队员用锅碗瓢盆大打?出手的妇女抗拆队,那些?热闹对他而言是琐碎的旁枝末节,他在琢磨这拆迁队是哪一路牛鬼蛇神撒出来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眼前看似纷纷扰扰,在他的视线里却是一片清明,他只?需要拨开真?相不明的浓雾,先?把严妈妈牢牢扶在自己手心。
他只?在意小刀在意的人,小刀的养母。
凌河这时回了一下头。
在他的视野里,挖掘机突然发动,履带式的轮胎碾压着?大地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钢筋铁爪突破尘土硝烟向着?高墙刨下来,自上而下的气?势足以刨秃泰山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