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2 / 2)
钟维率先开口,连声音都嘶哑,“岂敢劳烦夫人?”话既然已说到这个份上,高长仪倒也不会非得跟过去,颔首微笑示意,目送钟维和方明两个人离去。
待这两人走得远了,高长仪在此处静默许久,久到冬儿晃她衣袖,问她要不要离开。
高长仪抬头,看向冬儿,非常认真地问了她一句,“我第一次见到你是两月前,先前你见过我吗?”
冬儿愣了愣,没回答。
脱离高长仪视线范围之后,方明跳起来拍了一下钟维的肩膀,险些把人拍倒,由衷地赞叹道:“真有你的!”
钟维把他手拍开,咳嗽两声,笑骂道:“混账东西,骨头都要给你拍散了!”
方明讪讪收回手,讨饶道:“可放过我吧,美人恩他受着,我却要给他兜底补烂窗户,我难呐!”
钟维这会儿才有机会问个清楚,“我没明白怎么回事。”
方明叹了口气,“她父亲数月前病逝了,她兄长被西南匪乱缠身,所以是由她送灵,半路上出了些事。克让那会儿从济州回来,路过那儿,巧得很,撞上了,人找到了,又发现她正好什么是都不记得了。”他忍不住哂一声,“她是重情重义,当初瞒得好,又抛出个让人无法拒绝的诱惑,送了个天大的人情给他,一心要跟他断干净。”
“他哪里就甘心呢?将来事成,他也必定要跟她纠缠不休,如今不过是提早了,他当这是天赐机缘,反正他巧言令色,一贯会骗人。”
“这……”一时间钟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问:“那该怎么跟高氏交代?高正清的儿子,镇守南郡,如今又平定了西南,岂是好相与的?这必瞒不长久,如何善终?亲也要成仇,届时那可就是拦路的老虎,此举实在不妥。”
方明揉了揉额角,把厌烦的感觉压下去了一些,无奈道:“他又岂能不知道?我觉得他是疯了。”
“这么些年,他也确实是苦了些,我也情愿看他做些能让他快活的事。”钟维道,他是裴允启蒙的先生,自幼便陪伴他,对他乃是以一颗慈父的心,但还是要说,“可她本无情,他又何必这般强求?”
“他一意孤行,是绝不肯放手的。”方明呼了口气,已然妥协,“就这么瞒着吧,能瞒多久是多久,看天意如何了,倘若她这辈子都记不起来,一切问题皆能迎刃而解。”
“那便只能看天意了。”钟维感慨道,“可你瞧她那个样子,哪里是能轻易受哄骗的?此处目光所及,皆是漏洞,怎么还让她出来?”
“原先她病着,林苑又看的紧,她是动弹不得,如今身子好了,偏林苑又去了前线,李怡就是个半大孩子,事情能办,但一点都不软活,前些天还惹了个大麻烦出来,我都没敢报给克让。昨个儿克让不是回来了,临走前叫我把阿贤送走,召费羽回来替了李怡,看他这意思,没打算拘着人。”他甩了甩手,哧道:“估计也舍不得。”
“现如今正是紧要时候,万不能分心啊。”钟维动了动唇,苦涩道:“他也不曾告诉我……”
“不仅不自己告诉你,还勒令我们不告诉你。”方明说,“他就是怕你开口阻他,他可不好不听你的话。”
“也确实只能如你所说,看天意如何了。”钟维如此说,又想到,“高家什么动作?克让去济州,可是两个月前的事了。”
“要我说,找个身段差不离的女尸,弄烂了脸扔水里,一泡不就什么都瞧不出来了?”方明摊开手,“他又不愿意,可不得装样子一直找?高家是真的疼女儿,陪着他一起找了两个月,但哪能找得到?”
正在找人的高家兄长与弟弟坐在落日楼里,七八个妓子相陪。
高佩自幼混迹于此,应对起来得心应手,手段要比这些妓子还要高明。高荣被两三个人围着,又是喂酒又是夹菜,还要抓着他的手四处放,入手皆是温香软玉,他人是推拒的,但双拳难敌四手,左右支绌,惹得他脸红,青涩纯真到简直不像个世家郎君。
高荣大一些后一直跟在高长仪身边,可不敢碰这些。
当下他把往他身上蹭的女人推开,从围着高佩的人里边扒出一块地方来,手背贴着滚烫的脸,顶着这副难堪样子对高佩道:“阿兄,阿姊尚且下落不明,我们怎可在此处寻欢作乐?”况且对他来说,这都不是乐,是折磨。
高佩顶着双迷离眼眸,沉醉一般跳着身旁美人的下巴看她的唇。他生了一双好眼睛,笑的时候,明亮温柔,潋滟含情,竟把□□都看的羞涩,绯红着双脸低下头去,露出动人的下颌线。
高佩突然间就觉得无味,自嘲一笑,肯偏头去理自己的弟弟,“阿荣不喜欢此处?”
“喜欢。”高荣敷衍道,避开一只手,拽上了高佩的胳膊,急切地说:“但此刻时机不对啊!阿兄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啊!”
高佩好似真的醉了,少年时的欢声笑语仿佛就在耳旁,他搂着弟弟的肩膀,笑道:“阿荣,及时行乐啊!”说罢举起案上一杯酒就往高荣嘴里灌。
高荣喝不得烈酒,但是人被高佩制着,躲不开,生生咽了下去,吞刀子一样,抓着喉咙在地上拱,他酒量奇差,一杯就倒,拱了两下,竟直接趴在地板上昏睡过去了。
高荣再醒来时,已是日暮西垂了,落日楼亮起了灯,衬着天边火一般的云霞,人来人往,热闹的很。他爬起来,把身上盖的毯子丢掉,还踩了两脚,迷茫着四处看,瞧见自家兄长支腿坐在窗子上,形容有些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