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2 / 2)
不怎么待见太监?应是害怕太监吧!
摄政王嘴角微动,勾出了一抹笑,但那笑却不达眼底,瞧着颇有些凉薄轻蔑的意味。
左右拉开沉重的殿门,发出两声沉闷的响动,风行草靡的摄政王从抬舆上下来,踱步走了进去。
四大金黄盘龙柱依旧伫立,但没了人气使得殿内空的让人心生孤寂,也失去了它本应该有的威严尊贵。
宽阔的龙榻上,锦被微微隆起,有人缩在里面。
摄政王踱过去,垂眸:“圣上。”
声音里并没有半点恭敬,清清冷冷一如外间的冰雪天气。
锦被在不住的抖动,天子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微微带着颤音:“朕……身体不适,朝政之事全由您决断,不……不必过来问朕……”
殿内四角的掐丝珐琅火盆因无人添炭,已经湮灭,上好的银骨炭,蓬松的拢在一起,没有一丝烟味。
摄政王别过眼,慢条斯理的整了整自己的袍袖:“听闻圣上将内监都赶了出去?”
锦被下的天子显然惧怕很了他,抖的更加厉害:“朕……朕不喜……”
摄政王也不戳破他:“内监是腌臜的,但圣上龙体未愈,即便再不喜,这些狗奴才也是不可或缺的,臣这便为圣上选几个贴心讨巧的过来伺候。”
话是关切的话,语气也温和无比,只是明知天子惧怕什么却硬往他身边塞什么,这份强势霸道,莫说锦被里的尚不足十六岁的天子,便是尚书房里的六位内阁大臣遇上,怕是也要被吓的额上冷汗直流了。
蒙头盖脸的天子忍耐不住,终于“腾”的一下坐了起来,锦被落下,露出了一如外面冰雪剔透的脸,细细的眉,水汪汪的眸,挺翘的鼻尖,红艳艳的唇,是比女子还甚的妍丽。
似乎是闷在锦被里久了,那一张小脸儿很是红润,鲜艳明丽,瞬间便把这个沉闷孤寂的寝宫带的生动了起来。
摄政王微微别过脸,天子除了窝囊孱懦的性子让人不喜,这副男生女相的脸也极其让人生恶。
天子用发带束了一部分的乌发闷的乱了,有发丝贴到了面颊上却也顾不得整理,秋水般的眸子里全是惊惶:“不要内监,朕已经大愈,万事皆可自行料理,望叔父体谅。”
寝宫阔大,一处没关严实就仿佛有风在往里面呼呼的刮,殿内的余温也随之消褪,天子不由自主的瑟了瑟身子。
摄政王玉立在殿中,身姿挺拔似殿中盘龙柱,他看了天子一眼,微笑着劝阻:“堂堂天子身前没有内监伺候实在不成体统,圣上莫要任性。”
他惯常这样面上含笑和善,实则霸道狠毒!定下来的事情,没有谁能忤逆。
羸弱的天子眸中已经润了泪,但他却不敢当着摄政王的面哭出来,强自压制着,妥协讨好:“叔父所言甚是,让侄儿如梦初醒,侄儿全听叔父,只是可否让他们在外间伺候,近身的事儿,侄儿自己来的就可以了。”
他这样的讨好小意却让摄政王缓缓收了笑,神色渐冷,天子也发现了,身子是怎么压也压不住的颤抖。
正在这个时候,韩钟离进来立在落地罩旁躬身禀报:“启禀圣上,帝姬从凤凰台跌落,伤了腿,玉溪宫的许嬷嬷正在宫门外,想请圣上过去瞧瞧。”
一母同胞的姐姐受伤,天子再顾不得害怕,跳下床榻,趿着木屐,穿着雪白宽松的中衫就往外跑。
摄政王看的皱了眉:“站住!”
天子被喝的一抖,连忙站住,颤巍巍的转身:“叔父……阿姐她……”
天子年少,身条也单薄的很,他又是男生女相,穿着这样宽松的中衫就像一个妍丽的少女偷穿了男子的衣袍一样。
他揉了揉眉心:“圣上是天子,如此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冒冒失失的跑出去,帝王的威仪何在?”
听闻不是制止,天子的喜悦溢于言表:“叔父所言极是,侄儿这就更衣!”
也不要谁人伺候,挡着摄政王的面,外袍鞋袜一件一件穿的妥妥帖帖,倒是果真如他所言,自己能料理的好。
急忙忙到了玉溪宫,内里晃着许多人,宫娥嬷嬷不断的走出走进,近前了些还能听到隐隐的哭泣声。
天子再也顾不得威仪,冲了进去:“阿姐!”
合德帝姬正卧在美人榻上,小腿上已经上了夹板,用纱布包裹的厚厚一层。
显然是疼狠了,帝姬的眼眶鼻尖已经哭的通红,见天子过来,眼泪又忍不住的往下落:“圣上!”
天子冲劲儿大,到帝姬身边却异常的小心,他怕碰到她的腿加剧她的痛苦:“阿姐,你怎么会摔倒?你身边的宫娥嬷嬷到底在做什么?”
帝姬摇头:“不怪她们,是我自己不小心。”
一母同胞的孪生姐弟在说着体己的话,弟弟眼中带泪蹲在地上,姐姐眼眸湿湿侧卧在榻上,却是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如果忽视衣冠装扮,那也是一模一样的娇美妍丽。
即使已经看过多次的太医院院使赵天来,也依旧感到惊叹不已。
摄政王进来的时候正看见这样一个场面。
那姐弟两个,就像两只失去了庇护的幼崽,零丁羸弱,只能互相抱团取暖,一只受伤另一只也感同身受,只是时间久了另一只健全的幼崽也被染成了病弱模样。
他看着那姐弟两个没有说话,倒是赵天来先发现了他,连忙过来参拜。
摄政王抬手示意免礼:“帝姬的伤势如何?可伤到了骨头?”
他的这两句问话,虽说依旧没什么温度,却是远不同于天子的冰冷。毕竟帝姬是实实在在的女孩子,她小的时候,他还抱过她,粉雕玉琢一样的小人儿还会冲他笑。
太医连忙回道:“王爷莫要太过忧心,帝姬是跌的狠了些,好再只是错了骨也没伤到根本,臣刚为帝姬正了骨,上了夹板,不出半月便可痊愈。”
摄政王微微颔首,侧脸吩咐:“将放任帝姬跌倒的宫娥、嬷嬷提出来,鞭五十。”
韩钟离立刻应声,转身就要按吩咐办事。
宫娥、嬷嬷都是女流,这冰天雪地,别说五十鞭,便是十鞭也受不得啊!他这明显是要杀人!
天子握着帝姬的手猛的攥起,背对众人的一双明眸直直的望着帝姬。
自从摄政王一进来,帝姬瞬间就变的畏畏缩缩,哭也不敢哭了,全身都绷的紧紧的。
感受到天子的目光和那收的越来越紧的手,帝姬不得不出声:“叔父且慢!”
许是年岁还不大,声音也是和天子如出一辙的清甜。
摄政王看了过来,对上那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睛时,帝姬全身绷的更紧了:“叔父……不要怪罪我宫里的人,我摔倒全是因为地上太滑所致,不关她们什么事,为了扶我,嬷嬷也摔了一下子,您若因此责罚她们,我……心中实在有愧。”
摄政王对她很宽和了,闻言便挥手让韩钟离下去了。
他踱过来瞧她,挟来的清风拂到帝姬脸上,让她全身抑制不住的发抖:“叔……叔父,侄……”
她抖着声音想请安,天子却猛的松开了她的手,站起来望向摄政王,语气是同帝姬一个模式的颤抖:“叔父……阿姐伤到了腿,朕……朕想留下来陪陪阿姐行吗?”
以前会冲他笑,后来还算端庄稳重的帝姬也变成了现在同天子一般的德行,摄政王那突如其来的耐心瞬间消退。
“圣上关怀至亲乃是天下人之典范,臣如何能阻止,圣上同帝姬定有说不完的体己话,臣这便先行告退了。”
他说的是场面话,莫说弯腰,连拱手都欠奉,转身在赵天来的恭送下出了玉溪宫。
外面又开始飘起了雪花,抬舆早已经更换成了轿撵。
摄政王却没有进去,举步往前去了。
多年跟随,韩钟离虽说不能全知摄政王的心事,但也能料到一两分,他挥退了后面跟随的铁卫,自撑着华盖跟了上去。
这深宫内全是一窝子的老弱妇孺,其间耳目全是韩钟离手下的人,是比在外面还要的安全,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他再次进言:“主公,该下手了。”
连绵的雪根本清扫不完,青石板铺就的宫道上又铺陈上了厚厚的一层,青缎羊皮扎造的皂靴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斯文俊秀的摄政王停下脚步,缓缓回首望向玉溪宫方向:“四方藩王的势力还未割据,国库的亏空亦未曾填平,先帝亲手托孤,还未到一年他便在折在我手上,这个位必定不会登的太顺…”顿了顿,他转身举步往前去了:“再等等吧。”
他已经走远,玉溪宫内透过蠡壳窗缝隙偷看的帝姬这才全身都松泛下来,瘫坐在地上望向近旁的天子,带着哭意唤道:“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