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兄弟(1 / 2)
纵使前世被程释逼至绝路,但她重生后的第一眼眺望,仍旧是给了程迦。
程迦啊,洛阳城里无数少女的一场春水无痕的梦。
兰言诗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他。
经阁中传出了微弱的烛火。
她看见程迦站在屋檐下,飞雪飘落在他的月白的长衫上,洁白冷清,长身玉立,不可亵渎。他气度华贵,犹如紫芝,让人不敢冒犯。他的手臂上挂着他的大氅,明显是刚刚脱下的。
花枝横亘于他们之间,黯然销魂的香,让这雪夜下的相遇,平添几分香艳。
在兰言诗盯着程迦默默出神之际,从程迦的身后的阴影中走出了一道人影。
那人经过程迦时,默默从他那里拿走了他的披风,然后走出了廊檐,踏着风雪,向她走来。
兰言诗看到那人隐隐的轮廓便知那人是谁。
她的呼吸停滞了。
随着他越走越近,兰言诗的小臂已经汗毛竖起,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栗着。
他背对着光,整张脸隐在了黑暗中。
但是他走路的姿势,不再像前世那样跛足病态,他脚步不缓不急,靠近她。
兰言诗感到了窒息般痛苦,她咳嗽得更剧烈了,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
兰亭昭见状,连忙靠近,扶着她为她轻拍后背。
兰言诗用手将她挡开。
是,她恨兰亭昭,厌恶她,但她更恨她程释。
前世,兰亭昭再可恶,也不过是递刀的人。
程释才是真正的刽子手。
在她沉浸于前世痛苦回忆时,他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兰言诗胸口疼痛欲裂,她捂住嘴巴,却难掩一阵凶猛的咳嗽。
他伸出手,将披风递到了她的面前,却不说话,等她咳完。
终于,梅林中只剩呼啸的风声。
他才缓缓开口道:
“公主,大氅。”
他的声音,又冷又凉。
与梦魇中纠缠她的声音恰恰相反。
她不接,他便一直停在那里。
“世子请公主进阁避雪。”
这声音冷清之极,前世里,他就是用这样冷静的声音,一次次逼迫戏弄她。
这时兰亭昭出手了,她将大氅接来,直接披于兰言诗身上,属于程迦清冽的味道钻入了她的鼻息,她听到兰亭昭说:“姐姐,身子重要,现在风更大了,我们先进去避避吧。”
兰言诗想了想,被兰亭昭架着往经阁走去。
她不想在程释面前表现的太过抗拒,以免被他发现异常。
与程释相错时,她再也忍不住,目光微转,瞥见了他左眼角下,一颗殷红的泪痣。
他的表情没有因为见到她而生一丝异常。
漠然无情,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觉察到了她暗自窥探的目光,警惕的目光朝她投来。
在与他对视前,她忙收回了打量的目光。
兰言诗踏入了经阁,走到了程迦面前。
对程迦道:“多谢世子将自己的氅子借给娉婷,娉婷不胜感激。”
“公主无需言谢。”程迦看着她,眼中勾勒着温柔的笑意:“若夫人知道了公主为了夜赏梅花,着了风寒,咳嗽不止,恐怕明日天亮,这片梅林就要移居他处了。”
兰言诗面红耳赤。
程迦这话很是委婉。以她娘的个性,岂止是刨根挖底,一把火烧了这片梅林也不是没可能的。
兰言诗不敢与程迦对视,目光轻轻移到了经阁中的一支红烛上,她感觉到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面颊不知觉地变得滚烫,且越来越烫,她的声音亦柔媚了些许,“娘亲不会这样做的,虽然旁人不了解她,但是我知道,她不会这么做的。”
“我相信公主。”
他言之轻轻,却将她的心灼出一个窟窿。
程迦是程释的兄长,是程国公的嫡子。
程国公未封国公前,乃是平西大将军,一生镇守西北,以一己之力抵御东突厥国、吐蕃及西部众部落的侵犯。程迦出生在西北,默默无闻,直到十六岁那年,名响天下。
那年新年,春风送暖入屠苏之日,边境爆发了原野之战,程国公被通敌卖国的青州太守出卖,三万精锐大军惨遭伏击,身受重伤,青州太守紧闭天峪关山门,眼见大军陷入险境,即将被剿杀殆尽时,程迦一匹白马入青州,途中躲过了足足有十一次暗杀,将拒开城门的青州太守,射杀于城门之上,大军才得以退回青州的天峪关中,剩余的八千战士才能保全性命,不过三日后,程迦带着一千将士,速攻敌首,最终以斩获了敌军之首结束了这场战役。
年仅十六的程迦,一战成名。
十三岁的兰言诗,远在洛阳,但在长辈的闲谈中,已经记住了这个名字。
此战以后,程国公身体衰落,不能再战。平成帝封赏其为国公,特许定居洛阳,程迦亦随父回京。
在他进京那日,万人空巷,迎接英雄的人们,将洛阳的道路占满。
兰言诗也去凑了热闹,那时她身子刚刚被调养的不错,在家里闷坏了,借着取琴的名义,去了疏影琴坊,隔壁的厢房传来了贵女们议论纷纷的声音,她坐在窗边,惺忪着眸,懒散地吃着云片糕。
“来了来了!快看!”
随着窗户那头传来的一声惊呼,她漫不经心地抬眼。
原以为那被称作“小杀神”的程迦,是个舞刀弄枪的粗鄙模样。
谁知漫这不经心的一眼,让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成为了她心中一道,永远无法抹去的影子。
一个年轻的白衣公子,坐于马上,飒爽临风,举世无双,面对着山呼海啸的欢呼声,他浅笑着回应。
那日她才知,原来阳春好景日,花重洛阳城,大街小巷开满了红的粉的朱色的桃花樱杏,是为了迎接少年将军郎。
京城中那么多世家子弟,她从未见过像他一般的人。
经历过刀光剑影,却无一丝阴霾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