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前因(1 / 2)
月色帘胧,透过窗棂折射出一道光影,落地成霜。
曾依斐在这样静瑟的夜里醒来,稍稍抬了抬眼皮,随即又轻轻合上。
病来如山倒,连续数月缠绵病榻早已不分昼夜白日,身体虚弱,脑筋却依旧清醒,轻咳了两声便牵扯着浑身经络疼痛难忍,一股血腥味儿从五脏六腑涌来,她心里清楚,这人世她呆不久了。
半梦半醒之间,恍惚听见门自外被推开,院中秋风卷起落叶沙沙作响,听得格外清晰。
只一瞬,门复而合上,又将那恼人的声音隔绝在外。
来人身上带着丝丝凉气,绣鞋底子踏在地上,缓慢又轻便。
屋内只燃着一支残烛,烛火随着来人风气左右跳动开来,随着她的脚步停下而再次安稳下来。
曾依斐缓缓睁开眼,床边人身形略显丰腴,身着一身琉璃鼎蓝金丝凤袍,宽袍广袖荣华不凡,烛火又恰到好处的给她周身凭添了一圈光晕,更显雍容。即便不开口,她也知道,来人是新太后汤兰心,她服侍大半生的主子。
“早便听闻新帝登基,奈何奴婢老迈病重,不能瞻仰新帝威仪……望太后娘娘恕罪。”
曾依斐此番话,字头清晰,字尾却只用气息来讲,实再费力。
说起来,曾依斐现在尚不满五十岁,可终年的劳心劳力,外加重病缠身,面容憔悴,眼窝深陷,条条皱纹如同针刻的图腾遍布满脸。此时的她看起来更像个百岁老妪。
“自半月前新帝登基,哀家这是第一次来看你。”
汤兰心身子微微前倾,一侧脸庞正落在烛火明亮处,另一侧却依旧隐在黑暗里。不同于以往的亲厚,这次的汤兰心犹如变了个人,一双冷眼,空洞的望着病榻上的曾依斐。
曾依斐不以为然,还以为自己老眼昏花接着道:“承蒙太后关怀,奴婢感激不尽。”
“见你如今这副模样,我不禁好奇,若是曾依柔尚在人世,会是何等容颜,会不会也像你这般不人不鬼?”汤兰心原本空洞的目光瞬间多了些纷杂,更像是在观赏一只丑陋的怪物。
曾依柔是曾依斐嫡亲的姐姐,当年先帝还是太子时,同纳曾依柔与汤兰心入府为良娣,曾依柔备受宠爱,奈何红颜薄命,被善妒的太子妃害死,只留下半岁的儿子段宣。
曾依斐生怕外甥再遭难,又一门心思的想要替姐姐复仇,便进了太子府,做了汤兰心的婢女。
汤兰心此言不善,惹得曾依斐一怔,随即说道:“姐姐去世时候正当华年。”
“是啊,虽然红颜薄命,容颜却不会老去,连先帝弥留之际都惦念着她,”汤兰心一双凤目细长,却白多黑少,年岁见长,面上表情微动,细纹便随之浮面,“倘若她在天有灵,见你如今这副苟延残喘的模样,会作何感想?”
今日的汤兰心脱胎换骨,只披着往日熟识的皮囊罢了,字字句句都令曾依斐不解。从前汤兰心未出阁时便与曾依柔交好,对待曾依斐也亲厚,从太子府到后宫,二人虽主仆相称,私下里姐妹情分却不曾变过,怎得今日却是这般陌生。
曾依斐这次没有接话,见汤兰心欲言,便静静地等着她的下文。
“你终生未嫁,在哀家身边服侍了这些年,又为哀家打败了后宫一个又一个的敌手助哀家登上后位,如今我儿登基,哀家真不知要如何感谢你。现你风烛残年,哀家也不再需要你,便告诉你一些你从未知晓的秘密权当报答,如何?”
汤兰心眉目微挑,面上浮起阴沉诡异的笑意,让人毛骨悚然。
曾依斐依旧不言,目光生疑。
“当年你姐姐怀的第一个孩子,是我偷偷向当年太子妃董氏透露了消息,董氏生性善妒,怎会容她先孕,因此一剂红花下去便要了那孩子的命,”汤兰心这次没有以“哀家”自居,时光仿佛将她带回三十年前,“也是我处处设计,让董氏以为你的姐姐有意争太子妃位,最后闹到先太后那里去,先太后是董氏的姑母,怎能容她人觊觎来日后位。索性给你姐姐扣了个祸国殃民的罪名,借此要了她的命。”
“你说……什么……”曾依斐听闻此言,再也不能冷静,体内血气翻涌,用尽全身力气支起上身,一双抠镂的双目圆睁,满目的不可置信。
“还有你,曾依斐,”汤兰心忽然抬手指着曾依斐,长袖随着忽然抬起的手臂甩出一阵风来,“你和曾依柔八分相像的容貌也让我如此憎恨,你们姐妹两个都是这般可恨……”
“为什么,你不是和我姐姐自小交好,她待你与我没什么不同……”曾依斐强忍着身上的病痛,手指强撑在床边,满面的匪夷所思。“交好,呵呵,交好,”汤兰心冷笑两声,将手臂垂下,“自小,我便如同她的影子,无论容貌、才情,她都在我之上,将我衬得黯然失色,无论我如何努力都不及她,后来入了太子府,她更是独得太子偏爱。我就是不服,为什么她整日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便所有的荣耀与宠爱都能唾手可得,我那样努力,那样用心却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