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流言(1 / 2)
话说回来,小公爷搬弄是非颠倒黑白搅弄风云的本事确乎无人能及,至少在京城这卧虎藏龙的地界,小公爷称了第?二,没人敢称第?一。毕竟当年能空口无凭捧出一神仙来,凌驾天子头上,这等贼心贼胆直接让众人望尘莫及,因之搬弄流言的头号交椅非小公爷莫属。
圣上自是宽宥了他当初散播流言的罪过,可如?今祝久辞才?算明?白什么叫做自尝苦头、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该有的惩罚一样没躲过,哪怕是当初他捧的神仙早都封为北虢国将?领在南境大?展宏图,他这位幕后?人还是被轻而易举提溜出来,让圣上戳着脊梁骨说:“小公爷当真是搬弄是非的好手。”
“晏宁不?出去?练练着实可惜了才?华。”
“这样吧,朕准你出宫!很简单,就?把西市那流言压下去?就?行!”
祝久辞流下两行清泪,感恩戴德接了出宫令牌。拐了阿念走到街上,主仆二人游走两日累得满头大?汗,总算盘清了近日散播在京城大?小胡同巷道的流言。无非是南境战乱,南虢国又突袭了几座城池,北虢国某某将?领重伤,北方元气大?伤,倾国之日不?久矣等等。
祝久辞自是不?会信的,从圣上那里偷瞧的一手资料来看,市坊这帮人纯属胡扯,不?过是凭着自己苍白的想象力,将?五颜六色的脑浆安到敌人的宝剑上,而后?添油加醋给敌者神化一番,最后?得出人神不?可交战,战则必败的结论,于是乎出门买豆汁儿的嬷嬷伯伯爷爷孙孙全方位沦陷,一传十?十?传百,闹得京城人心惶惶。
老百姓的力量自是比当初那两个卷铺盖逃跑的官员影响力大?,那两位官员所扰乱的民心顶多?是让百姓自怨自艾一会儿,朝天哀叹半晌就?又回家做饭去?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如?官员那般想逃就?能逃的。
可如?今这流言认准了老百姓的弱点,直直扒开了伤口撒盐,硬是扯着耳朵喊:你们的将?军不?行了,敌人又冲上来了!
总归南北战场远在万里之外?,没人能上前去?辨认真伪,流言愈演愈真,老百姓哪受得住这层打?击,果断自闭了。
祝久辞叹口气,挨着茶馆的老门槛坐下:“真够损的!”
阿念热得扇风,在一旁安慰道:“圣上不?是让您放了胆子去?做,大?不?了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祝久辞哼一声,圣上那日倒是说得轻巧,自己高高兴兴坐在龙椅里面捏铜板,着实风轻云淡,好似过家家让他去?邻人那处寻个铁锅回来一样,可这哪里是寻个铁锅回来,分明?是让祝久辞自己造一口黑锅背上!
背好了,流芳百世,背不?好了,臭名远扬。
祝久辞抬手挡去?阳光,面上落下一层阴影。他看着街巷步履匆匆的人们惊慌失措地游走,偶尔三两人站在街口低声交头接耳,然后?一拍两散愈发痛苦着眉目离开。
若是寻常流言,遏制起来不?难。可如?今很明?显是有人在背后?操纵,用?阿念的脚趾头也能想出来,是那南虢国细作混入了京城,大?闹是非。
虽说这一行为既卑鄙又讨不?到好处,也不?会给南北战场的主力军带来什么影响,但?就?像是一颗老鼠屎混进汤锅里,只要存在就?是碍眼,非得把它处理了不?可!
但?若是当真大?动干戈去?与他们你来我往相争,则又陷入了敌人圈套,被他们成功将?天子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小喽喽身上。按照老百姓的话来讲,钱不?用?在刀刃上就?是天大?的浪费,同理,天子的精力不?用?在南北大?战和国家大?事上,就?是天大?的浪费。
好在祝久辞顶锅出来了。
现在坐在街角晒太阳。
对付流言,他其?实已有了盘算。现下迟迟不?动,却是心中悲哀。
替裴珩悲哀。
当初南虢国使?臣带着战书长驱直入京城的那一刻,已经让这位为了南北和平二十?年的无名英雄沦为一颗弃子。
而如?今,流言局势大?起,他们竟然又把这弃子捡回来,狠心剥光了皮再次利用?。
——流言的尽头是百姓们对敌国质子的无尽谩骂。
甚至,就?是南虢国的这些同胞们在背后?打?头阵骂他,骂得愈狠烈,流言传播得愈快,京城也就?愈乱,于是能分了九龙宝座上尊贵人的注意力。
祝久辞冷漠看着满天散落的白纸,一队队官卫满头大?汗地四处收捡废纸,赶着百姓回家。
衣袖下,他不?自觉攥紧拳头,鸦黑长睫在他眼下投出一扇黑影,他垂下眸子,长睫微微翕动。
“小公爷果然通天本事,竟能从皇宫跑出来?”姜城子转着罗盘出现,倚了长衫坐在祝久辞旁边。
“呦,抹眼泪呐?”
“没有。”
“还说没有,阿念都点头了。”
祝久辞去?敲阿念脑袋,后?者跳着跑开,一飞身蹿上了房檐,露出半边毛茸茸脑袋。
“阳光刺得人眼疼。”祝久辞收回目光。
姜城子点点头:“确乎刺眼。”
祝久辞拍拍灰站起身,冲着破败的茶馆房檐大?伸懒腰:“也罢,和你们斗斗。”
你们不?护着裴珩,那我来护。
很快,京城各大?酒肆赌坊传出了新的流言,攻势迅猛不?可阻挡,几乎是海潮一般瞬间席卷京城。而此前那三两句有关北虢国颓势的言论似是被拍在沙滩的蚌壳,经不?得推敲,一触就?碎。
“话说国公爷弯刀晃过,那乌奕将?领的脑袋就?掉了下来,滚进尘土时,眼睛还在眨着。”
——火羽急信,月五铜鼓岭,祝将?斩首级。
“说时迟那时快,长剑光影绚烂,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南贼只来得及看见一晃而过的墨发,摔进泥土尘埃之中,阖眼时血红染了双目,只见一片灿烈红意中,那人转身,一现惊世容颜,竟是秀美如?画。”
——将?飞信,南山麓,曲将?胜。
“要说最离奇的,还是国公爷军帐中那位神秘莫测不?见行踪的人。传说是圣上一日午睡时有仙托梦而来,说是玉皇大?帝的天将?,因砸了天帝的琉璃宝瓶被罚下凡间,要等天上那位气消了才?能回去?。”
“也是赶巧,凡间南北大?战对于神仙来说自然是拈花的难度,这神仙久不?摸刀,着实手痒,遂自荐入了国公帐下,暗自替了军师的位子。”
百姓的兴致高涨,酒肆茶楼爆满,尤其?是首现薄纸的醉仙楼最是热闹。
祝久辞站在桃树下仰头,透过枝桠看二层雕花窗扇里面人们热闹争吵的身影。
所谓流言,传广者胜。
而想要流言肆虐,数量不?在多?,在乎一个巧字。
在那最易掀起风波的地方藏进一两张薄纸,在某个暖阳的午后?被某位无所事事的无业游民翻出来,献宝一样呈到公众面前,再加上他那急切想借此机会证明?自己并非一无是处的心,大?肆宣扬他率先发现的惊世秘密。而后?三两薄纸被发现,东西南北点起星火,风来,火势直直合拢蹿天而上,不?可阻挡。
祝久辞掀起的流言半借了真实战况,半真半假,让人似云在雾,起落之间百姓全然被蒙在鼓里,而南虢国胡编乱造的流言自然不?攻而破,瞬间烟消云散。
此番流言压倒性?胜利,南虢国细作们暂时销声匿迹。于是乎,在宫外?流窜了二十?余日的祝久辞也得收心回宫了。
他恋恋不?舍又去?了一趟国公府,在西苑秋千上泡了半日才?磨蹭着回去?。临行前倒是意外?从另一盏琉璃灯下发现了梁昭歌藏起的木簪。
祝久辞哑然失笑,这人当真孩子心性?。怪不?知各处都寻不?见裴珩送他的簪子,原来是被藏到这处了。祝久辞将?簪子胡乱插到头上,乖乖回了皇宫。
重新躺到阆秀宫华奢的软榻上,祝久辞只觉世界似幻似真。
前些日子百姓们的怒骂也还在耳边环绕,让他想起当初他与梁昭歌孤立无援被众人围指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