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缘起(2 / 2)
男子给他打水,问他要不要洗澡,叶熄点了点头。男子带他去里屋,用暖壶往大盆里倒水,试好水温,给他拿洗发水、沐浴露、浴巾,又问叶熄会不会洗澡,叶熄红着脸说当然会,男子笑着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关上门出去了。
叶熄长舒一口气,还好是他自己洗,要不然,他身上的味道,还不得把人家给熏死。
过了一会儿,男子敲门问洗完了么,叶熄嗯了一声,拿毛巾裹着,正要穿脏衣服,男子开门进来,掸掉一身的雪,跺了跺脚,把手里新买的童装递给叶熄。
叶熄明白了,低头穿衣服,小声说道:“谢谢”,说完又伸手掏转移到裤兜里的那一百块钱,要给那男子。
男子被他这么个小人儿逗得哈哈大笑,边给叶熄擦脑袋边说道,“小朋友,你还是留着娶媳妇儿吧。”
叶熄心说自己连个家都没有,娶媳妇做什么。
穿好衣服,男子又用剪刀给叶熄剪了个寸头。
叶熄洗完澡,身上白白净净,香喷喷的,头发也不再累赘,只觉得神清气爽,他这才知道,原来自己也可以那么干净。
男子带着叶熄出去,跟年长一点儿的警-察们围坐在一起,大家捏饺子,看春晚,屋子里暖意融融。
那男子道:“我叫叶燃,今年18岁,警院学生,来这里实习的。”
叶燃......叶熄点了点头,在心里默默地记下了这个大哥哥的名字。
年长一点儿的警-察问了叶熄的情况,登记在案,叶熄身体健康,不像是家里不要的,估计是当年被拐卖的儿童,或者是自己走失的。
那个年代还没有全国统一公-安系统,只能等着之后一一排查,或者有人家前来认领。
汤滚了起来,饺子倒进去不一会儿就熟了,叶燃自己不吃,都夹给了叶熄。
叶熄没法拒绝,肚子又被馋得咕咕叫,又不敢多吃,只能忍着饥饿,小口小口的吃,拼命让自己的吃相看起来优雅一点儿。
饺子没吃几口,电话响,有人报案,警察披上大衣,顶着暴风雪连夜出动,没人抱怨一句。
刚刚还热闹的屋子,转眼间就只剩电视还在响着,叶燃走了,叶熄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叶燃走前给他铺好了床,叶熄钻进去睡觉,黑暗中,少年的大眼睛闪闪发亮,他怔怔地盯着天花板,想着今天的事情。
一切都太不可思议了,跟做梦一样。
那些叔叔阿姨还说要帮他找爸爸妈妈,叶熄忍不住想,原来自己也有爸爸妈妈的么?那为什么他们不要自己?也不来找自己?
他流浪惯了,不知道怎么跟人打交道,爸爸妈妈不要他,他索性也不想回家。
警-局的暖气不够给力,叶熄盖了两床被子,还是冷,他只得把被子裹紧了一点儿。
这个房间很小,床也不大,只能两个人睡,看着旁边的被子,叶燃猜到了点儿什么,想了想,小身板儿钻出来,钻进了另一个被子里。
等他把另一个被子暖热了,又不知过了多久,叶燃才携着一身风雪,跺手跺脚地回来了。
“还不睡?”叶燃开灯问,脱下大衣,挂在衣架上。
叶熄“嗯”了一声,趁叶燃背对自己擦大衣上的雪,蹑手蹑脚地钻回了自己的被窝。
叶燃出去洗漱完毕,回来摸了摸被窝,热的。
叶燃嘴角带笑,脱衣服躺下,关灯,屋内屋外一片黑暗,万籁俱寂。
“冷么?”叶燃问。
“唔......不冷。”叶熄迷迷糊糊地答道。
“嗯,那就好,睡吧。”叶燃说。
叶熄闭上眼睛,不多时,房外喧闹了起来,霎时间,天光大亮,无数烟花拖着长长的尾巴划破天际,于万丈高空炸裂盛放。
叶熄侧身躺着,睁开眼睛,眼前是叶燃俊俏的侧脸,眉如刀锋,鼻梁高耸,五官大气,偏又生得唇红齿白,带着隐隐的少年气。
叶熄心下一动,心想这人长得可真好看,小声说道:“新年快乐。”
叶燃没睁开眼睛,伸出大手揉揉叶熄的小脑袋瓜儿,打着哈欠喃喃道:“嗯,你也是,新年快乐。”
那一夜,叶熄睡得安安稳稳,一夜无梦。
多少年后,长大了的叶熄还是会常常想起那个夜晚,房外风雪大躁,而房内的他安然入睡。
那年无边风雪,无尽黑暗,那人如小太阳一般,带着橘色的光芒和融融暖意,就那么点亮了叶熄前行的路,心头的灯。
彼时的叶熄还不知道,接下来的十年里,那个男人将会如何强势的闯入他的生命,将他本该古井无波的青春搅得兵荒马乱。
翌日,风消雪霁,天光大亮,叶熄拼尽全身意志,才勉勉强强地从被窝里爬了出来。
叶燃对着他笑,把手中的包子豆浆递给他,暖乎乎的还有点儿烫手,叶熄说了声谢谢,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叶燃说,“你别着急,我们已经在帮你找爸爸妈妈了,你还记得你是从哪里来的么?”
叶熄摇了摇头,说,“想不起来了。”
他连南北概念都没有,只是一直在赶路,盲目地赶路,在一个城市被地痞流氓欺负地过不下去了,就逃到另一个地方。
他只知道自己走了很远的路,去过很多的地方,可要让他说说清楚,他也讲不出来。
叶燃点了点头,安抚他,“没事,别想太多了,你爸爸妈妈一定也在找你,总能找到的。”
叶熄“唔”了一声,咬掉最后一口包子,饱了。
叶熄眨着大眼睛问,“你呢?你也没有家么?过年你怎么不回家?”
叶燃被他逗得哈哈大笑,说,“哥哥有家,只是过年需要值班轮岗,就先不回去了。”
叶熄点了点头,还是没搞太明白。
年后几天里,叶燃在警-局轮岗,叶熄就在叶燃身边呆着,看着他处理大大小小的事务。看着他站在十字路口实习交警,寒风如刀子般呼呼刮过,暴雪打在他身上,他顶着风雪一站就是一整天,燃烧自己,照亮他人,站成了城市中最挺拔的行道树。
下警回来,叶燃冻得四肢都麻木了,小小的叶熄就抱着大衣冲出去,裹在叶燃身上,心疼的眼泪汪汪,连抱带拽地把他拖进屋里。
那些天,叶熄每天都很开心,仿佛一直流浪的心有了着落,日子每天过得都很有盼头。
可惜,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寒假结束,叶燃回警-校上学去了。
叶燃走了,叶熄的心空了。
警-局的人给叶熄联系上了孤儿院,意思是找到父母之前,先让他去那边住。
叶熄知道了这回事,找了个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跑了,躲起来,谁都找不到他。
孤儿院,那在叶熄心里就是小孩儿才住的,他都那么大了,住孤儿院算什么?
况且,他又不是没有遇到,过从孤儿院逃出来流浪的小孩。
那小孩说了,他在孤儿院吃不饱穿不暖,还得干活,累得要死,关键的是整天被大孩子欺负,跟孤儿院的叔叔阿姨们说了也没人管,反而会被欺负地更厉害。他受不了,就逃出来了。
那小孩还撩起衣服给叶熄看,浑身骨头架子,瘦骨嶙峋,背上一块一块的淤青。
“他们拿砖头砸的,”那小孩儿说,“老师都不管,光是训他们两句,什么用都不顶。”
其实那小孩儿说的话中,未必没有夸大和卖惨的成分,一般情况下,住孤儿院,怎么说都比在外流浪要强。
但叶熄太小了,还没有什么分辨能力,孤儿院就那么成了他的一个童年阴影。
冲这个,叶熄就是在外面饿死,也不去孤儿院。
在外面被人欺负了,他能跑,能躲,在孤儿院呢?往哪里躲?
叶熄又开始了他的流浪生涯。
只是,这一次,他再没离开过那个城市,也许是冥冥之中,心里有了牵挂。
冬去春来,春去夏又来,转眼间半年过去,那天上午,叶熄难得吃了顿饱饭,倚在郊区的柳树下睡觉,警-察来了。
叶熄吓得大叫,“我没偷东西!也没砸人家的玻璃!没有!真的没有!”
警-察阿姨笑道:“小朋友,你误会了,我们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找到你,你的家人来了,跟我们走一趟吧。”
叶熄脑子里登时就是一空,他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家人?”
他在警-局登过档案的,他居然差点儿忘了。
自己原来也有家人?一直到从车上下来,进了警-局,叶熄的大脑都还是懵-逼状态。
一个身材高大,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警局里,男人面色严峻,一见到叶熄,目光登时就滞住了。
男人背后站着一个小孩儿,那小孩穿着西装马甲,干净的颈上打着蝴蝶结领带,年纪轻轻,身上就透着隐隐的傲气和贵气,他长相俊俏,活像个小王子一般。
男孩儿的个头比叶熄稍高一点儿,居高临下地冷冷瞥了眼叶熄,看清叶熄的样子后,樱桃小嘴猛地张大。
叶熄也吃惊不小,眼前这个男孩儿,他是见过的,这不就是那个红透全国的小童星么?叫什么来着?
男人看着眼前这个脏兮兮的小东西,说话时嘴角抽了抽,他指着叶熄问警-察,“这是,我的孩子?”
警察点头笑道,“是的,先生,经DNA鉴定,你们就是亲子关系,这里是检测报告。”
男人看了检测报告后才放下了心,正要说什么,就有一个高大青年进了警局,笑着喊了声,“爸,找到我弟了?”
叶熄听得心头一惊,扭头看去,那青年赫然就是叶燃!
叶燃明显是接到消息,匆匆赶来的,鼻尖上的汗珠都还没来得及擦。
他穿着便装,奶白色带帽卫衣,长牛仔裤,笑起来完全就是个大男孩儿,模样俊俏又可爱,仿佛窗外的春光都跟着明媚了起来。
见到叶熄,叶燃脸上现出一丝愕然,“你......你是我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