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冤(1 / 2)
2017年的除夕夜
23:00
通往Z市的高速公路上,有一个奇怪的东西黏在平坦的地面上。
仔细看,原来不是个东西,是个男人。
这个男人叫赵楷,零下5度的冷空气中,他只穿了件印有米老鼠图案的内裤,凛冽寒风中,他双目紧闭,嘴唇微颤,微弱的喘息从他发紫的唇间泄出。
23:10
赵楷缓缓睁开眼,眨了眨,奋力撑开冻僵的眼皮,他的大脑一阵钝痛,四肢像是被冻住了,只能用胳膊撑着上身勉强坐起。
环顾四周,一片漆黑,只有还在运行的路灯散发出刺眼的光芒。
23:20
一声急促的刹车声响起,一辆载满蔬菜的货车在赵楷面前突然转头停下。
车上的司机是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大过节的也不能回家,正用手机和家人孩子视频聊天,看着手机屏幕上家里的热闹场面,想到自己一人在外地跑单子,心里正酸楚,没注意前方路上还坐着个人,差点就要压过去,还好余光多扫了一眼,及时猛转方向盘,硬是拐到一边。
“你有病吧!大过年的在高速公路上碰瓷!”司机被吓得差点尿裤子,伸出头对赵楷骂骂咧咧的。
司机揉了揉眼睛一看,这个神经病还没穿衣服,光溜溜的躺在地上,这是遇到变态了!
他连忙踩上油门,打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这边赵楷已经处于被冻成冰疙瘩的边缘,他用尽全身力气爬起,一瘸一歪地扭到货车前,敲了敲车窗,用高度颤抖地声音说:
“兄,兄,兄弟,我,我快被冻死了,帮,帮个忙,给带到城里去呗。”
司机看着窗外贴着一张被冻得发紫的脸,活脱脱一个索命男鬼,还是暴露狂那种,吓得立马对着他摆摆手,发动油门,开着车呼啸而过。
24:00
赵楷用着最后一丝清明,挪到到马路边上,裹紧了自己身上那层可怜的仅剩的布料。
“草,草,草他么的,这群畜,畜生!”
地冻天寒的,害得他脏话都说不利索了。
他本来在家烤着暖气,嗑着瓜子,和一群大老爷们打着麻将,他还记得那局抓到了清一色一条龙坎二条落停,差一点就要和了,突然门外来了几个彪形壮汉,把他揪起来往一辆面包车上一扔,强行把他运到一个废旧仓库,接着就是一顿毒打。
他一边护着头一边吼:“你们什么人?我做错什么了!”
对方越打越来劲儿,“你不用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你只需要知道,你弟弟一天不回来,你就要做好随时被打进医院的准备!”
“靠,他做的事到我有什么用!”
“别跟他废话,往死里打!”
这群人打完了,打爽了,拍拍屁股走人也就罢了,偏偏恶趣味的将赵楷的衣服都扒了,浑身就留一条内裤,然后就他把往乌漆嘛黑的公路上一扔。
“赵起!你个完蛋犊子!等你回来,我先弄死你!”
赵楷用身体蹭着水泥地,企图摩擦生热,他的身体冰冷僵硬,但是心里却怒火狂烧,他一遍遍地咒骂着自己的弟弟,只恨自己无法将对方嚼碎咽肚里去。
赵起,赵楷的亲弟弟,只比他小两岁,但活得像个巨婴,赵家父母早年出了车祸,夫妻俩挺过了当晚的急救,但没挺过后期的治疗,死的时候才四十出头,那会儿赵楷刚十六,高一才读了半学期,赵起十四,还是个刚从小学毕业没心没肺的毛头小子。
父母政府机关干了二十年的基层办事员,工龄够久了,但一直没升上去,积蓄也不多,杂七杂八加一加,能活动的资金只有五六万,还有一套老城区的破房子,平方小,楼层也不好,顶楼,雨天漏水,夏天楼顶吸热,屋内就跟烤炉似的,温度比外面还高,夫妻俩又舍不得二十四小时开着空调,一到晚上就带着赵楷兄弟俩往附近商场跑,美名曰饭后散步,直白讲,就是蹭空调。
一个十六岁的男孩,要是生在别人家,应该还在跟父母闹脾气的青春期,可能在早恋,偷偷摸摸将父母给的书本费拿去请小女生喝奶茶,也可能还会在半夜蒙被子里偷看网络小说,做梦都是自己成了左拥右抱的玄幻小说男主角。
但是十六岁的赵楷,已经站在火葬场的亲属等候室,等着工作人员给他父母铲出刚烧完的骨灰。梦里,是他和弟弟流浪街头,付不起父母墓位的后续维修费。
赵楷成绩不怎么样,不像他弟弟赵起,从小脑子就好,大半夜打游戏,白天上课打瞌睡,一到考试却也能双一百。赵楷读完高三,拿到了那张高中文凭,拎着包就住工地上去了,读书的事,交给他弟,赚钱,交给他自己。
赵楷供着他弟弟一直读完大学,赵起毕业那天,赵楷揽着他肩膀,说,考公务员吧,咱体体面面的,别像我似的,十七八就晒成黑包公。
他弟当时没说话,表情说不清像什么,就是跟憋着气似的,有话不敢说。
赵楷以为他弟弟是不愿意当公务员,嫌太枯燥,没前途,也不多劝,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吧,反正有一个大学文凭,不至于到工地搬砖头。
后来赵楷才知道,他弟弟哪儿是跟公务员过不去啊,是跟他哥过不去,跟好日子过不去。
毕业没两天,赵楷想催着他弟找工作,打电话过去,不接。
赵楷跟包工头请了半天假,拿着钥匙回到家,屋里空空,没人影儿。
赵起干了件大事,他带着贺青俞私奔了。
贺青俞,贺家小少爷,贺家,他们那儿的地头龙。赵起跟情人奔向新世界,寻找新生活去了,他赵楷呢?被活生生拉进地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