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六章(2 / 2)
西秦内忧外患,兼之国库空虚,所谓开源节流,需得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这是岷江改道分流堤坝重修图,义父瞧瞧是否可行。”
图纸画得十分精细,标注清晰,不逊于工部官图,总图后面跟着一沓细分的图解,容策左手放置在椅背上,身体微躬,右手指着第一张图纸:“主题工程主要分为分水堤、溢洪道、进水口三大工程。
我在汝州待了一年,对地势地形、水势水情做了实地勘测,只有打通玉垒山,使岷江水能够畅通流向东边,才可以减少西边江水的流量,使其不再泛滥,同时也能解除东边地区的干旱,使滔滔江水流入旱区灌溉良田。这是治水患的关键环节,也是第一步。
容策抽出第二张继续道:“分水堤虽然起到了分流和灌溉的作用,但因江东地势较高,江水难以流入分水口,要想使岷江水能够顺利东流且保持一定的流量,并充分发挥分水口得分洪和灌溉作用,这儿就需要修筑分水堰,将江水分为两支:一支顺江而下,另一支被迫流入分水口,名曰平水槽。”
“后期工程溢洪道前修有弯道,江水形成环流,江水超过堰顶时洪水中夹带的泥石便流入到外江,这样便不会淤塞内江和分水道。”
宋予衡越听越心悸,容策的聪慧远超他的想象,他藏拙藏得精妙,露峰露得精绝,他用于战场,用于民生,用于文史,独独未涉朝政,这份权衡左右恰如其分的心思细想之下令人胆战心惊:“雀使并未在汝州发现过你的踪迹。”
“我与山民同吃同住,出入的都是荒无人烟之地,草鞋竹笠,雀使凭借画像寻人确实有些困难。”
宋予衡侧头,容策也正看他,两人仅隔三寸之距,彼此间的呼吸清晰可闻,容策置在椅背上的左手一寸一寸缓慢的往外延展,形成一个半抱的姿势,宋予衡不自在地扭回头:“开山填江,分流改道,堤坝修筑,非一日之功,国库不足以支撑如此庞大的工程。”
此话说来可笑,正在修建的葳蕤园仅作为皇室享乐避暑之用,乌脊琉璃瓦,金砖翡翠石,正殿中所用的金丝楠木是从北邙雪林中运送而来,耗资巨大,如此劳民伤财的工程无人敢谏国库空虚无力营建。
而利在千秋的水利工程,利得是百姓而非皇家,利得是千秋万代而非当世当代,少了赈灾银,从中央到地方的官员便少了一条中饱私囊的途径,故有权利统筹之人都不会去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差事。
容策歪头与宋予衡对视,抽出他手中的图纸塞给他一张密密麻麻的账目清单:“义父,我算过了,赵廷石、丁中正抄家充盈国库的银两,修筑堤坝的前期工程绰绰有余。”
“你也知道那是入账充盈国库的。”
“一半足矣,后期筹钱我来想办法。”容策眼中含笑,宋予衡甚至能数清他眼皮上根根分明的睫毛,“义父,可以吗?”
“你能有什么办法,穷得叮当响。”宋予衡头疼地推开他的头算是应了,御批的大案要案入账明细核对极为严苛,容策要得是语焉不详得密帐上的银两,“以退为进,兵法学得不错。”
“明明是美人计。”
美人?宋予衡抬眸瞥了他一眼,行吧,勉强算是个美人。
宋予衡抵唇轻咳,睡了一觉,疼痛勉强缓解了,人老了真是禁不住折腾:“青蔺如何?”
“在梅扇亭习《魏碑》。”容策收好图纸略一思忖又补充道,“山鬼言义父需要补眠,雁叔叔并未起疑。”
雁回对宋予衡的了解亦如宋予衡对雁回的了解,个苑路修得九曲十八折,宋予衡背着雁回走了小半个时辰,腿都没敢打一下颤,为了掩饰额际的涔涔冷汗一路吟诗作对错漏百出,试图转移雁回的注意力,唯恐雁回发现他的异样平添愧疚担忧。
雁回清傲,把不堪示于人前无异于要他的命,于是乎宋予衡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他仅有的尊严。
“三思而后行,这是义父教我的,你不该枉顾病疾去背雁叔叔。”
宋予衡没好气道:“我身受重伤时还背过你呢,不仅背过还抱过。”
容策反唇相讥:“以后我也背你,不仅背我还抱。”
“我这么大人了,哪里就需要你背。”
“雁叔叔与你同岁,不还是需要你背吗?”
这话绕来绕去又绕回来了,宋予衡感觉此时的容策就像个强词夺理的孩童,他无意与他争辩:“行行行,你说得都对,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容策晦暗不明的黑眸乌沉沉的,大拇指剥着佛珠适时转移话题,温言道:“义父丢了我的帕子,何时赔我个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