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十二章(2 / 2)
宋予衡揉了揉额头,右手上的纱布果然换了,好像也没有那么疼了:“这只是个意外,我大概把他当成枕头了。”
“反正我感觉你对小殿下的感情很不对劲。”
“我是禽兽吗!你不要拿你写话本子的龌龊念头来揣度我。”宋予衡抄起手边的枕头就往雁回身上招呼。
雁回左右躲避:“瞧瞧,还恼羞成怒了。”
“雁青蔺!”
“如果不是因为你执念过甚,小殿下于你而言也不过是个非亲非故的陌生人,你把他看得太重了。”雁回郑重其事道,“人都有私欲,你落到现在这个地步难道一点也不怪罪小殿下吗?如果没有他,你会是风清朗月的宋衡,而不是阴诡不堪的宋予衡,他是你活下去的信念,也是你仇恨的寄托,阿予,你对他的独占欲,比你想象的要重。”
宋予衡没有否认:“我从来没有后悔过以前的选择,只是……只是心有不甘。”
雁回不放心道:“小殿下年已弱冠,你有没有帮他寻一门亲事的打算?”
这件事宋予衡在扬州的时候就思虑过,甚至让齐湘整理了京都待嫁名门闺秀的册子精挑细选,宋督公眼高于天,挑来挑去也没有挑到一个合心意的,他总有办法挑出些令齐湘瞠目结舌的理由,此事也就搁置了下来。
如今旧事重提,宋予衡思及容策尚在病中不宜妄动七情六欲为由,心安理得地在心里把这个提议否决了:“再说吧。”
雁回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一言难尽的望着他。
骁骑营的校场在京郊西北角,办事处在北府衙,负责京畿巡防,指挥同知褚敛郢是吏部尚书褚成钟的嫡子,斗鸡走马,纨绔跋扈,半点不把另一位与他平起平坐的指挥同知萧桥霜放在眼里,卫镇府掀帘引着容策步入正厅,萧桥霜迎着笑脸热络的给他介绍骁骑营的情况,褚敛郢仅做了个面子工夫懒得再应付,自去打牌喝酒。
容策在南疆的赫赫威名落在盘根错节的京都也只是虚名而已,除了皇长孙的身份,他与别人没什么不同,而京都最不缺的就是皇子皇孙。
朱雀司做大唯五军营能与之抗衡一二,骁骑营在夹缝中就显得格外不打眼,连京畿巡防的差事都被分去了一半,骁骑营式微之后选拔门槛也降低了,成了官宦世家把不成器的子孙塞进来充门面的地方。
萧桥霜对谁都是一张笑脸,一圈转下来和谁都能说上几句话,孟吏目把帐薄呈给容策。
十一月的月俸已经拖了大半个月没有发,骁骑营隔三差五去户部讨要都被户部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搪塞了过去,要的狠了便噼里啪啦拨着算盘珠子哭穷,好在这里都是些不差钱的主,褚敛郢自掏腰包先给末等官吏发了俸禄,混一日算一日。
院外隐约传来吵嚷的声音,萧桥霜告了声罪跑出去一看褚敛郢与五军营的指挥佥事窦帧吵了起来。
褚敛郢道:“好事都让你们五军营占尽了,让骁骑营去驱逐流民往朱雀司刀口上撞,亏你们想的出来,去你娘的,少爷我可不是软柿子任人拿捏。”
窦帧冷哧:“除了喝酒掷骰子,你们还能干什么?被区区几个刺客打得哭爹喊娘也不嫌臊的慌。”
窦帧敲了敲他腰间的佩剑:“假模假式,你会用吗?行了,五军营事务繁忙,我没时间和你废话,差事我是交代下去了,出了岔子就是你们骁骑营的罪责。”
褚敛郢唰的一声把腰间的佩剑拔了出来,萧桥霜夹在两个人中间调停:“有话好好说,别动手伤了和气。”
“滚!”褚敛郢看到萧桥霜八面逢迎的样子就来气,一掌推开他就和窦帧在院子里打了起来,窦帧是实打实的练家子,褚敛郢哪里是他的对手,三招下去被窦帧摔到了廊下柱子上。
褚敛郢抹了抹嘴角的血丝骂骂咧咧:“狗东西。”
窦帧出身官宦贵族,身居高位久了,脾气也大,正想再给褚敛郢一点教训,掌风还未落下去,膝盖一痛,手腕咔嚓一声被掰脱臼了,他跌跪在地上,顺着乌靴往上,入目一角石青色蟒袍。
容策扫过褚敛郢沉声命令:“拉下去打二十大板。”
褚敛郢直接跳了起来,额头青筋暴起:“你凭什么罚我?”
“寻隙滋事,无视军规。”容策是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褪去温和的伪装,骨子里的暴虐阴厉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他拨着佛珠捡起地上的公文对窦帧身旁的副使道,“公文骁骑营接下了,劳烦你回去替本王问问付指挥使,御下不严该当如何论处?”
五军营的人陆陆续续散去,骁骑营扒在窗框上看热闹的人有种扬眉吐气的痛快,褚敛郢结结实实打了二十大板被褚府的人接了回去,这招杀鸡儆猴有几分效果,当日便没有人敢当着容策的面喝酒掷骰子了。
萧桥霜公事公办的分派了四批人从京都的四个城门开始排查流民,容策温言道:“再派一队人跟我去城郊巡防。”
萧桥霜察言观色:“还是我亲自带人去为好,城外难民多,粗鄙无理,莫冒犯了殿下。
只驱不管,也不是长久之计,这事原不该我们管,户部拨款,工部安置,再怎么轮也轮不到骁骑营的头上。”
容策颔首:“恐有人浑水摸鱼,混进京都,小心为上。”
“殿下所言甚是。”
啰啰嗦嗦大半日总算派出一队看得过去的卫军稀稀落落往城外赶,九歌一时接受不了从军纪严明的长陵军到绣花枕头的骁骑营的巨大落差,心里十分不痛快。
长陵军在南疆浴血奋战还需忍饥挨饿,骁骑营在京都拿着高俸混吃等死,就连褚敛郢这样鲁莽无能的人都能成为骁骑营指挥同知,虎落平阳被犬欺,既窝囊又憋气。
九歌道:“殿下,短时间内你也不可能把这些人训练成精兵良将为己所用,何苦在这小小的北府衙受人闲气。”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打仗需要盔甲箭戈,他们就是京都博弈中的盔甲箭戈。”容策放任踏雪信马由缰,“禁军的惯例是五年一次升迁年,先按照隶属的户籍分成十五个所,再根据军功履历进行提拔,升迁的几率很小。
这几年骁骑营一直被朱雀司、五军营打压,升迁的机会基本不会轮到骁骑营的五所,那它为何安然无恙的存在至今呢?”
九歌皱眉思忖,五军营他不甚清楚,朱雀司雀使的选拔严苛已经到了惨无人道的地步,训练出的雀使都是以一敌百的顶尖高手,而庸庸碌碌的骁骑营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和朱雀司平起平坐的,朝廷何必养这么多无用闲人供吃供喝呢?
容策道:“骁骑营再怎么说也是三大营之一,与朱雀司、五军营因利而合,再因利而分,在朱雀司、五军营之间起到一个平衡作用。
它的结构组成相对而言更简单明了,官阶代表着每个人在京都这个方寸之地的人脉牵附,褚敛郢德不配位凭什么坐上指挥同知的位置,他凭得是百年褚氏与官宦世家千丝万缕的联系,那萧桥霜身为萧氏庶子又凭什么坐上指挥同知的位置,他凭的是八面玲珑拿捏人心的手段,这些人乍一看上去无甚起眼,关键时刻足抵千军万马。”
九歌跟着容策在南疆打仗久了,脑子的弯弯绕绕就没有那么多了,现在和齐湘辩论只有认输的份。
战场上的厮杀,生死一念间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京都博弈却是杀人于无形。
入时无的茶叶快见底了,湘君不舍得拆御供好茶,泡的茶便越来越淡,过午她终于寻得间隙同齐湘分享自己的早间的所见所闻,两人一人抱着一大盘樱桃越聊越欢,河伯看着婢女扫出来的樱桃胡心疼地垂头顿足,回房又重新核算了一下入时无的日常支出,算盘珠子拨的越来越响,算得他差点没背过气去,这一个两个的败家子,没一个知道过日子的。
户部侍郎喝了三四杯茶等着宋予衡看完帐薄:“督公,户部是真没有钱了,先是拨给工部二十万两修缮奉天殿,后又拨给礼部十五万两准备年前祭祀大典的事,骁骑营十一月份的月俸还压着没发呢,眼看就要过年了,年底核对清楚大家才能安心过年不是。”
宋予衡懒撒道:“朱雀司每个月会有专人统计记录西秦各个州县的物价,你以为本督不会看吗?”
户部侍郎如坐针毡,宋予衡喝了口茶:“行了,雀使没那闲工夫去帮你们对账,你们最好也别有麻烦雀使的机会,先拨十五万两安置流民。”
“可……”
“二十万两。”
户部侍郎脸憋成猪肝色颔首告退,还未行至门口又被宋予衡叫住了:“明日便把骁骑营的月俸发了。”
“可……”
“每人多发一两当做晚发月俸的补贴吧。”
暮色沉沉,湘君盯着宋予衡喝完药有一句没一句说着容策去骁骑营任职的事,她讲话手舞足蹈还喜欢掺杂个人感情,把容策说得像只惨兮兮的小白兔,偏偏宋予衡还信了,于是湘君自食恶果,再一次在宋督公进食问题上遭遇到了困难。
她托腮磕着瓜子唉声叹气,容策进屋解了厚重的氅衣轻笑:“多喝点水,嘴唇干裂,心火太旺。”
“都怪河伯炒的焦糖酸梅瓜子太好吃了……”湘君看到容策眸光晶亮的开始告状,“呀,殿下,你来了,督公又没吃晚膳,他太挑食了,这也不吃那也不吃。”
容策从善如流:“你去准备饭菜,我劝劝他。”
湘君欢天喜地的跑了出去,容策转进内室,宋予衡正在换衣服,纱制屏风半透,容策伸手在虚空中一点一点描画着宋予衡的影子轮廓,指尖慢慢开始发烫,他神思不属地收回手,欲盖弥彰地背过身念经。
宋予衡换完衣服入目就看到宋予衡又在念经:“用过晚膳了吗?”
容策转身,宋予衡手脚不便,白色亵衣勉强穿上未系衣带,脖颈上挂了根细长的银色链子,一颗红豆贴着削瘦的胸膛,随着他的动作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