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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道?物理题,高中毕业两年,云栩栩还清楚地记得。
题目是在地球表面,沿半径方?向挖一口井,井深是地球半径的一半,求井底重力加速度。
所有科目中,云栩栩最擅长物理。一百分的卷子,大小考试从来没低于?过九十。这道?题并?不难,算是半个基础题,模拟卷子上出烂了,她?却每次都做不出来。
后来她?想,这道?题似乎已经超出题目本身,变成她?人生路上的一道?坎。
像是小学时,她?背完七七四十九,却记不住七八五十六;
像是初中时,她?知?道?春江潮水连海平,却记不得下一句是海上明月共潮生;
漫长生命中,总要遇见几个类似的磨难,或大或小,在别人眼中,可能不值一提。但在自己这里,却无论如何都跨不过去。
像是现在,父母的死仿佛一座横亘在眼前?的高山,她?一次又一次遇见,一次又一次逃避。过去三年,她?已经走过所有弯路,直到今日,避无可避、逃无可逃。纵然千般不愿,也只能迎面而上。
云栩栩上前?一步,又重复一遍,“好。”
虽然是来讨命的,但讨得这么容易,渔民?们反而不敢置信。他们见过修士的本事,移山填海无所不能,见对方?如此悠闲,窃窃私语声比原来更大,误以为?有什么阴谋,还齐刷刷后退了一步。
所有人都后退,唯一没动的两个人,自然被显露出来。
那个男孩的父母——也是她?的父母,愣愣地站在原地。母亲眼泪停住,仿佛懂了什么。
熟悉的面孔、熟悉的视线,云栩栩心脏颤个不停,她?抑制住后退的冲动,三年中第一次,直面一切,朝着?两人走去。
一步一步,她?走得很慢,宛如脚踏尖刀,无可避免地削去骨肉,脸上泛出痛苦与?窒息。好似无法忍受,下一步就会停下;可是,每一步又如此坚定,仿佛世间?再没有什么能阻挡。
她?每向前?一步,渔民?们便?后退一步。她?走到父母身旁时,包围圈已经扩大到几百米之?外。母亲半跪在地上,泪水连连。父亲拿着?鱼叉,警惕地望着?她?。
距离两人一步远的时候,云栩栩停下。在父亲骤然缩紧的视线中,她?蹲下身,拿出一块锦帕递给母亲。
锦帕柔软洁白,被海风吹起一角,母亲愣了一下,半晌才接过去,但只是攥在手心,并?没有用。
尽管这样,云栩栩也满足了。她?似乎耗尽所有心力,堪堪抿出一个笑,便?跪倒在沙子上,极慢地开口。说话时,她?没有哭,眉梢还带着?笑,可那些字像是从心尖抠出来,含泪浸血,悲痛至极。
云栩栩盯着?眼前?的一捧沙,目光悠远,像是穿过层层光阴,回到旧时,一家三口围在餐桌前?,无所不言。
“妈。”
“如果三年前?,您让我?偿命,我?肯定会像刚才那般,毫不犹豫地答应你。”
云栩栩心里清楚,刚才司空渊说的话,每一句都是对的。
没人能坦然面对父母的骤然离世。况且她?那时才刚满十八,爱恨都惊天动地的年龄,父母因她?而死,这种事,她?迈不过去。
父母刚走时,她?日夜都无法入睡,不是睡不着?,熬夜两三天,谁都能睡着?,她?是不敢睡。
一闭眼,雪天、刹车、碰撞、母亲弥留之?际的话……在梦里纷至沓来,令人窒息。那时候,酒精帮不了她?,世间?所谓的放纵事帮不了她?。睁眼时还能短暂地忘记,闭上眼,只有无尽的痛苦。
她?撑不住,活着?的每一天,于?她?来说都太苦。
如果活着?那么难,死亡似乎成了理所当然的事。只是她?还有一个不得不完成的约定——好好活下去。
死不得,生却难。生与?死之?间?,她?浑噩度日,大概老天都看不下去,两年半之?后,她?穿越了。
刚穿越时的兵荒马乱,她?现在还记得。云栩栩捧起一把沙,攥在掌心,悠悠岁月滚过舌尖,所有苦难都被一笔带过,她?只道?,“如果半年前?,您让我?偿命,我?犹豫一瞬,也会答应。”
来到修真界,让她?看见,求死这件事的可能。
东沧界太危险了,修士眼中,人命堪比蝼蚁,死亡像是家常便?饭,只要稍不留神……
只要她?稍不留神。
于?是,云栩栩独自北上,杀魔尊、战黑雾、喝蛊毒,越危险的事,她?越去做。可天意难测,别人做过其?中之?一,可能都要因此丧命。偏偏她?每件都做了,到最后,竟然还活着?。
云栩栩又勾起唇,笑容有一点苦涩,一点无奈,余下的,只剩坚定。她?抬头?看向两人,一字一顿开口,“可是,现在您让我?死,我?怕是不愿意的。”
灰袍男人听见她?的话,怒意忽起,瞬间?举起鱼叉,女人却拦住了他,用不太熟练的普通话问她?,“你为?何改变想法了?”
问完这句话,她?自己先是一愣,大概也不明白为?何要说这些。
对方?不懂,云栩栩却是懂了。她?忽然说,“人说相由心生,幻境也是由心生的,所以,你们从来都不是爸爸妈妈,而是我?的心。”
上一次幻境中,‘母亲’字字狠辣,恨不得除她?后快;不过三月,‘母亲’再次出现时,已经变得温和。
是不是代表,潜意识里,她?……终于?放过了自己。最后两句话她?声音极小,对面的一男一女没听清,云栩栩也不在乎,说起之?前?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