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十二(2 / 2)
楼内一股风雨欲来之势,在那一刹那大家都在等,看是谁先动。
我没能忍住,喊了一声:“快走!”
邵爵急退转身奔出门,足下一点,身形便轻盈而起,飞起一丈高,随后跃到了对街的屋脊上。
蛮空派的弟子们大呼三声,“是邵爵!是邵爵,抓他!”话毕已经持刀弄剑,蜂拥追上去,有的来不及拿配剑,竟着急的拿起掌柜台上的算盘。
穆怀春连忙抽出盖在身后大披肩下的惊香,“才修好它,正巧拿来试试,我去帮他,我想邵爵昨夜不告而别,大概也是听到了风声,知道他蛮空派的师兄们都在找他。”
“但他为什么不走远些,又回来了。”
他笑了笑,“大概是有牵挂吧,说起来,我和他一直谈不上是朋友,但这些年彼此不相欠,也算是有些交情,他为你好,我也断然不会眼看着他横死异乡,所以你别太担心。”他用披肩擦了擦刀锋,见我跟着他往外走,又嘱咐道:“你和小豆子留在卫小川身边,跟着他回去。”
待他也消失在街墙的那头,卫小川才从后面缓缓跟上来。
他摆着手中折扇,颇有深意的看着夜色:“做有情有义的事,是很好的,但是做有情有义的人,就太累了。”
我回头冲他笑了笑,把我的猜测说出了口:“那你呢,暗中帮我们找到茶三爷,又为了我们把留他在身边,难道就不累?”
他哼哼了一声:“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卫府的马车来了,他拉着我登车,坐下了才说:“你要不要听一听邵爵的事?”
我本想说不,他却不等我回答便说了,“你知道为什么邵爵在江湖上一直颇有名声吗?早年前,江湖盟的老盟主要砍了眉君道人,那年邵爵年仅十四,他从人后冲出,为救他师父,在数百人面前自断了自己一条气脉,所以才换回眉君道人一条破命,传言说他本是个山野弃婴,将他师父当做亲父,十分有孝心,我倒是觉得也不全是如此。
“我所听到的内幕是,当年日昭寺的圆满大师,在和舜息斗法的时候,选择将舜息的魂魄封印在穆怀春的身体中后,又匆匆选择了圆寂,并非因为斗法而耗尽心脉,而是因为他在斗法之前,已经被人暗算重伤。
“暗伤他的就是蛮空派,暗算他的人就是眉君道人的得力弟子,邵爵,当年邵爵本性纯良,自是听命他的师父,而他师父,当年小小一个蛮空派有过短暂归顺伏羲教的历史,归顺的理由大概就是道法所追求的长生不老吧。
发生此事后,邵爵不忍心见眉君道人遭江湖唾弃,自绝一条气脉,除了急于救师父,大概是因为懊恼于自己曾偷袭了圆满大师,十分愧疚。”
如果当年邵爵不听从眉君道人的指令去暗袭圆满大师,是不是圆满大师不会,穆怀春也不会以身体为容器,被迫与舜息共享一具身躯。
“穆怀春他不知道这些事吗?”
“我想他心中自明,不过是不说罢了,你又怎么知道,穆怀春不在算计着复仇呢?”
我了解穆怀春,他不是一个会轻易被心智左右的人,他对自己选择的路,向来坚定不移,纵然有什么能让他分心,也不过是转念之间。
“他们两个,一个爱上闲云野鹤,另一个憧憬弱雨江南,他们都明白自己的归路在哪里,而不会任意以爱恨情仇来摆布人生,他们拼命并不是为了改变这个江湖和世道,只不过是为了改变自己。”
“你错了,在这个江湖上,所有的人,所有的动机,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某个人。”
说话间,马车突然平缓的停住了,卫小川不耐烦的朝外唤了一声,却不见有人答应。
我掀帘一望,竟看见邵爵不知怎么折返回来,他只身挡在马车前,车夫早已经跑了。
我心里松下一口气,他一消失,我总无望的担忧,害怕他出了什么事。我总觉得,若连我都不在意他,这世间还有谁会在意他,这真叫人心酸。
但当我要出去时,卫小川却抬手拦住我,他有些戒备的朝四周扫视。
“你回来了,那穆四少呢?”
“他把那些人引开了。”邵爵回着话,却是看着我的,冷蓝色的月光洒下,将他肩上和手背上的几处剑伤映的清晰,还有他持剑的手,一直在微微颤抖。他向前走了几步,直直看着我,“他很平安,稍后就会回去,小福,你下车。”
“不行。”卫小川抽出腰上的刀,横在面前,“邵爵,你如今背叛师门,已经是逃亡之人,千万不要拖她下水。”
我说:“没关系。”
卫小川吃惊的看着我,我笑了笑,“在江湖中,我是他明媒正娶,从苍崖门娶走的夫人,既然他想我下车,我现在就下车。”
卫小川一把拽住我,“你怎么知道,他不是蛮空派的爪牙?或许今晚他的出现,根本就是想引走穆怀春,骆福如你不要犯傻,如此轻易的相信这些人,只会陷自己于不义。难道这个江湖害的我们还不够惨吗?你不能出去,一步都不可以动。”
“他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我比你更了解他,你今日不让我出去,不如直接杀了我。”
那一天,我不知为什么,执着的想走到邵爵身边。我望着邵爵那双淡淡的眼睛,我觉得他好像有话对我说,甚至可以说,他有话要向我交代。
卫小川见我如此,简直万分震惊,他恨铁不成钢的将自己的刀插在车壁上。
我下了马车,原本想给穆怀春留下一句让他安心的话,但想了又想,还是摇摇头,只说:“我会没事的。”就这样跟着邵爵走了。
我和邵爵一前一后拐出了几条街,他一路都十分沉默,过了很久才开口说话。
他说他这几日察觉到蜀中蛮空派的弟子渐渐增多,所以昨夜才去城南的古刹里避一避,不想众人过分担忧,才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我抬手按住他肩膀上流血的伤口,“你体内的那些毒怎么样了?”
他笑了笑,“正想带给你一个好消息,但同时还有一个坏消息。”
“那我先听好的。”
“我已经找了解药,可以解开我身上的毒。”
我猛然抖擞,精神也来了,“是真的吗?”
“所以我想邀你一起去。”
我点了点头,“那坏消息呢?”
走到一处巷弄中,他牵回藏在此处的马,扶我上马,坐在我身后,又笑了笑,“坏消息是,穆怀春现在一定饶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