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一章 最后一个疑问(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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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多岁的李孝端保养得很好,黑发黑须,红光满面,精神矍铄,儒雅和善,相比年纪轻轻却一头白发、满脸沧桑、阴郁憔悴、锋芒毕露的李风云,当真有天壤之别。
在李风云登门拜访之前,李孝端已经与卢君宪、刘山伯、崔九等人联袂拜会了裴世矩,虽然大家一团和气,不过是聊聊家常,叙叙旧,彼此吹捧一番,但这足以表明来意,而裴世矩做为高齐旧臣,与山东贵族集团有着一些共同利益,一向与山东人走得近,对此也是心领神会,借着畅谈自己与李德林、李平原父子之往事,隐晦地表明了立场,共享利益可以,李平原必须走上“前台”,你们冀北、幽燕豪门世家必须向李风云施压,逼迫李风云恢复自己的真实身份。
实际上不需要裴世矩说明,冀北、幽燕两地豪门世家也要联手胁迫李风云恢复真身,原因无他,若想利益最大化,就要合情合理合法,李平原就是冀北、幽燕豪门世家合法攫取安东利益的保证,反之,公开与白发贼合作,通过白发贼牟取利益,首先就不合法,就有谋反之嫌,就会被圣主、中枢和政敌们抓住把柄,风险与收益不成比例,一旦秋后算帐,那就亏大了,赔了夫人又折兵,得不偿失。
但是,李风云的态度很明确,对自己的真实身份拒不承认,仅靠冀北、幽燕两地豪门世家根本说服不了他,必须借助外力,于是裴世矩的态度至关重要。裴世矩与李德林、李平原父子有深厚情谊,而更重要的是,裴世矩可以影响圣主和中枢决策,所以就李平原这件事而言,如果裴世矩决心要李平原复出,竭尽全力说服圣主和中枢,肯定会成功,而李平原即便一百个不情愿,但他实力不济,面对裴世矩的强硬胁迫,也只能低头妥协。
因此这次冀北、幽燕豪门世家联袂拜会裴世矩,也有游说裴世矩向李风云施压之意,而裴世矩也正有此意,也要借助他们的力量胁迫李风云低头,双方正好一拍即?。
李孝端与李德林同辈,李风云执晚辈礼相拜。
稍作寒暄,李孝端就慢慢说开了。初始有问有答,李风云表现得中规中矩,言辞不多,情绪上也有抵触,但接下来的一幕却出乎李风云的预料,给了他很大冲击,产生了很多感触。
李孝端非常健谈,滔滔不绝,从赵郡李氏的祖宗战国时代的李牧说起,一直说到赵郡李氏六房系的起源,说到北齐奠基人之一的李元忠、闻名天下的李德林,说到赵郡李氏在本朝两代皇帝和关陇贵族集团的打压下日渐衰落,由此引申到关陇政治集团、山东政治集团和江左政治集团不可调和之矛盾,引申到中土正朔的本源是山东,山东人才是中土文明的传承人,唯有山东人才能引领中土走向统一和繁荣。
李风云听明白了。李孝端从战国说到当下,从赵郡李氏说到中土正朔,归根结底一句话,山东人要东山再起,要推翻关陇人的统治,要掌控中土的命运,为此山东人需要一个重新崛起的契机,而李风云和安东或许就是这个契机。
从头至尾,李孝端只字未提“李平原”三个字,但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包含了对山东的深厚感情,充满了对山东重新崛起的无限渴望,而崛起需要实力,实力决定一切,为了发展壮大,应该用尽一切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由此推及,恢复李平原这个真实身份也就理所当然,目前状况下这是谋取最大利益赢得最快发展速度的最佳手段,有什么理由拒绝?
李风云恭敬告辞,但他尚未抵达大总管府,便被萧逸拦路“截”住,于是调转马头去了萧逸府邸。
崔家十二娘子崔钰不宜抛头露面,悄然入住萧逸府上。此时距离两人赤峰相会不过月余,形势却有翻天覆地的变化,所以再次见面,崔钰对李风云愈发敬佩,而李风云对崔氏的鼎力相助亦是感激不已。
崔钰快人快语,闲话说完直奔主题,“李平原必须复出,这是各方共识,所以就这件事而言你已失去选择权。”
李风云沉吟少许,问道,“白发贼如何处置?是死,还是留?”
崔钰笑了,语含双关,“你这么问有何意图?以你翻云覆雨的手段,还解决不了白发贼?当然,如果你公开宣告,白发贼就是秘兵刀,而秘兵刀就是李平原,那么你必须考虑清楚,由此导致的全部后果,你可承担得起。”
李风云不以为然,“这句话应该由某问,由此所导致的全部后果,你们可承担得起。”
崔钰黛眉微皱,目露不满之色,语气亦是不善,“莫非你要重蹈榆林风暴之覆辙?虽然你如今有些实力,但若你一意孤行,像当年一样成众矢之的,人人喊打,依旧不堪一击。你死便死了,死不足惜,但连累到我们,危及到我们的生死存亡,白白便宜了圣主和关陇人,却又是何意?莫非你得了失心疯,敌友不分?”
“所以你们不要咄咄逼人。”李风云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说道,“现在主动权还在某手上,某如果决心把天捅出一个大窟窿,谁能阻止某?你们又能奈我何?”
崔钰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撇撇樱唇,轻蔑说道,“背信弃义,恩将仇报,好,你敢做,儿就敢奉陪,大不了玉石俱焚,谁怕谁?”
李风云摇摇手,示意崔钰不要误会,“南北大战即将爆发,某适时抓住了安东这个机会,迫使圣主和中枢不得不容忍妥协,但南北大战之后呢?中土打赢了,度过了危机,接下来就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置某于死地。这是完全可以预见的后果,所以不论是某还是你们,包括闻喜公(裴世矩),都必须未雨绸缪,做好两手准备,以防不测。”
崔钰当然知道未来之风险,但李风云也罢,李平原也好,都是“祸害”,不过一个祸在眼前,一个害在未来而已,两害相权取其轻,理所当然选择“李平原”以牟眼前之利,至于未来暂时可以不考虑,也可以未雨绸缪做些准备,总之眼前的事要先处理好,将的事将来再说。
但李风云身处漩涡中心,不能不考虑未来。
承认李平原这个真实身份固然皆大欢喜,但南北战争之后怎么办?现在各方势力为了牟取利益蜂拥而至,齐心协力携手逼迫李风云恢复真实身份,将来也可以想像,各方势力还是为了利益,一哄而散,甚至背信弃义,倒戈一击,落井下石,帮助圣主和中枢置李平原于死地。
所以只要退路没有妥善安排好,李风云就绝无可能妥协。
“闻喜公神机妙算,不劳我们操心。”崔钰马上改变了态度,郑重说道,“至于我们,的确要防患于未然,不知你有何对策?”
“东征。”李风云不假思索地说道。
崔钰亦是不假思索地一撇嘴,鄙夷说道,“千篇一律,你能否有点新意,不要每次都拉人下水?儿心软,受你的骗,害的崔氏上了你的贼船,之后齐王、李子雄亦是如此,我家大人亦是身不由己,不得不三番两次承担风险暗中相助。现在东征在即,你又来欺骗儿,陷害我家大人,是何居心?”
李风云笑了,耐心解释道,“安东贫瘠荒芜,又非军事要地,价值有限,若非中土深陷内忧外患之困局,南北战争又飞速逼近,东都即便招抚,亦不会付出如此大的代价,由此不难推及,南北战争结束后,安东地位必定急转直下,这就决定了现在所有蜂拥扑向安东的人,实际上看重的不是安东本身的利益,而是安东在南北战争中可能起到的影响乃至决定战争胜负的作用,而战争不论胜负,北疆局势都会发生重大改变,这其中所蕴含的利益就难以估量了。”
崔钰若有所悟,想了片刻,试探道,“你的未来?东北疆?抑或整个北疆?”
“如果这一仗打赢了,某的未来就是东北疆,反之,不要说整个北疆,一切皆有可能。”
“你对中土未来甚为悲观,由此推及……”崔钰笑了,手指李风云,轻轻点了几下,“儿懂了,你还是原来的你,局还是原来的局,只不过随着局势的剧烈变化,云山雾罩,大多数人深陷其中,已迷失方向,唯有你这个设局的人,还在依照既定路线,大步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