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不是梦(1 / 2)
皇甫璎做了一个梦。
黄粱一梦,过完一生。
她的一生,终止于十七岁生辰夜。
十七岁的生辰夜,六月十九,下弦月,满池红莲盛开,灼灼其华。她被幽禁在朱华殿,摄政王派人送来一杯鸩酒。那也不知是何等毒物,清冽酒香穿肠过,无声无息,香消玉损。
这个曾在她父亲的病榻前,立誓要护她一生的人,连最后一面,也不曾给她见。
……
睁眼醒来,便如一个行过漫长崎岖夜路的疲惫身,渡过了几生几世的落魄魂,四肢瘫软,半响回不了神。
“陛下……”
是贴身侍女红衣的声音,清脆而响亮,百灵鸟一般,在每天清晨卯时三刻,准时响起。
皇甫璎揉一团锦被在胸,看着头顶上方的绣金云纹罗帐,伸一只指腹抚着菱唇,轻轻一口吞咽,仿佛仍能尝到那口毒酒的清冽余韵。
“陛下,该起了!”那只称职的百灵鸟,在帐外再次催促。
皇甫璎兀自沉吟,不想应声。
梦里的一切,如云烟一般,正在迅速消散,她想要多抓住一点。
“陛下!”红衣提高了音量。
“醒了!”皇甫璎打着被褥,叫嚷着翻身爬起,直想跳下去把那只百灵鸟给掐了脖子,扔到殿外的池子中去,但一夜长梦耗了精神,浑身恹恹的,没甚力气,只往帐外探头望了一眼,又退缩回去,一头斜栽在锦褥上。
每日早起,就跟死过一次一样。
“陛下,今日辰时三刻要去安定门犒军。”红衣继续尽职尽责地念叨,又拍着手,直接招呼珠帘外等候多时的侍女们进来,服侍女皇陛下梳洗,更衣。
“知道!”皇甫璎埋头在褥间哀吟,拖出长长的尾音,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坐起身来。她被红衣的话,彻底驱走了睡意。
今日是三月十九,摄政王扫平南蛮之乱得胜回京的日子,她要拾掇整齐了,亲自出城接迎去。
不去行吗?
不行。
得胜之军回朝,皇帝不亲迎,摄政王会让她死得很惨。
就像昨夜的梦里那样……
昨夜的梦里,除了最后的鸩酒,前面的,已经烟消云散,想不起来了。
皇甫璎看着眼前一群忙碌的小美人儿,给她热巾子敷脸,淡盐水漱口,玉梳子梳头,胭脂涂腮,朱唇点绛……她心中的阴霾也渐渐消散。
算了,左右不过一场梦而已。近来多梦,小时候的事,八辈子的事,都经常梦到,昨夜可能是思及今日要见那位修罗王了,精神紧张,所以梦了些古怪的,也不足为奇。
可不,太阳升起,从东窗照进来,照得人暖洋洋,穿上量身裁制的玄色朝服,她还是人模人样。
“如何?”皇甫璎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问红衣。
“陛下好英气!”红衣夸赞她。
她是皇帝,却不遮掩女儿身,她是女儿身,却又作的是男子打扮。雪肤黑发,锦衣玉冠,既是个明眸皓齿的少女,又是个纤腰猿臂的公子,既显小巧玲珑的身段,又有深衣敝膝的端庄。
自有一种雌雄难辨的魅惑。
“是吗?做朕的美人,如何?”皇甫璎恶趣味来袭,抬手勾起红衣下巴。
“呃,还是算了……”红衣把头摇成拨浪鼓,一脸的恶寒与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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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定门外,班师回朝的队伍行军未至,接迎的人群,已经人头攒动,水泄不通。
文武百官齐齐到场,挣表现。因为,摄政王的记性好得要命,偌大的场子里,他一眼,就知道谁没有来。这种场合,不到场?怕就是不想在帝京官场上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