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水龙吟（1 / 2）

远处天际昏黄,落日的余晖撒下了极致艳丽的色彩，苍浑大气，让人感觉到满目的雄壮。

临近不周山的地界其实还是有人烟的，在层层树木遮掩之中,露出了一点房舍的轮廓。那是一座普通的茅草屋，木头做架,茅草做顶，脆弱得似乎被风一吹就会坍塌。

一个青衣男子坐在草棚下，清贵的姿态与这里格格不入。他像是赶了许久的路,渴到了极致,也不嫌弃这乡野地方的茶粗劣,一连饮了好几杯。

他的身旁站着一个少年,长发不似他那般束起半数做髻，而是随意地扎了一个高马尾,尽显少年儿郎的朝气。

他不似江楚阑那样穿着宽大的青衫,广袖流云,尽显清雅,而是一身方便行动的葛布短打,修身的衣裳让他身姿更为挺拔高大。

这一切都显出这个少年与他的差别，若非当年他在阜平镇救了莫楚洵一回，如此的匪气少年不该出现于祁山派这般严明公谨的地方吧！

江楚阑还是不明白,这个少年为何会答应跟他过来不周山，他之前明明是开玩笑的啊！

他抬头看了匪存一眼，念着这个少年也是风尘仆仆地赶路,所以说，“莫要杵在一边了，坐下来歇会儿吧，养足精神晚上还要赶路。”

匪存听后也没有推脱，顺势坐在了江楚阑的对面，拿起一个茶杯倒茶喝。

他斟茶动作很是潇洒随意，偶尔撒出来一些，弄湿了衣袖，他也不甚在意。江楚阑见了，倒有些感慨，“你这斟茶方式倒是洒脱，不像……”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随后苦笑一下。

匪存那倒茶的样子像极了刚来异世的江楚阑，那个时候他还被顾燕辞嫌弃了好久。虽然顾燕辞没有直接说出来，但江楚阑每次斟茶的时候，他都会挡在他身前，说：“这等小事还是交由弟子来做吧，莫要弄脏了师父的衣裳。”

顾燕辞动作行云流水，好看得像九天谪仙。江楚阑此后生出了浓浓的自卑，他一直都觉得是自己动作太粗鄙，才被自己徒儿嫌弃。

因此他学了好久，才把倒茶溅水的坏习惯改掉。

现在想一想，他的满世界里，全部都是顾燕辞，连倒个茶都能想起他。

“不像……何人？”匪存不明白他好好地说话，怎么说着说着就停了，发现他神情不大对劲，最后两字犹豫至极。

江楚阑摩挲着茶杯的杯沿，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说，“没什么，一个故人罢了。”

“那故人对江长老很重要吧。”匪存看着他的眼睛，深棕色的眼眸里似是起了一场雾，湿漉漉的看不清有什么情绪。

他把杯中茶一饮而尽，最后将其放回了茶盘中，“嗯，若是不重要，我怎么惦念百年之久。”

“既然如此惦念，为何不与他重聚？”匪存问得漫不经心，顺手拾了盘中的脆花生，往嘴里扔去，唇齿之间弥漫着淡淡香气。

江楚阑刚才不觉，现在才知道入口的茶有多么苦涩，一直苦到心窝子里去了，“重聚哪有那么容易，我寻了他五十年，可他就像从来存在过一般，任我翻遍这世间，也寻不到关于他的半点消息。”

他被罚在辞雪峰五十年，面壁思过不得外出，靠着南柯梦编织的幻境熬下去，无人知他心酸。他每晚入睡，都会梦见顾燕辞化魔的样子，满身血腥，痛苦而狰狞。

他每次惊醒，带着巨大的歉疚和难过，望着前方的黑暗失神。他总是在想，若是那个时候他再撑一会儿，不让他和顾燕君相斗，是否就不会发生接下来的事。

都是他这个做师父的无用，连自己的徒儿都保护不了。

“或许，他不知道江长老在寻他，又或是他做了错事，无颜再来见您呢？”匪存说，眸子的的神采暗淡了下去，带着怜悯的目光一直安放在江楚阑身上。

江楚阑看着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可是我从来没有怪他，他是我的徒儿，他犯下的罪造下的孽，我替他还啊！”

他这辈子孤苦无依，没有亲近过什么人，什么感情都不懂，所以才会如此薄情。而顾燕辞是他唯一的徒儿，也是这世上对他最好的人，温柔了他数年的时光，让他懂得人间温情。

因而他为顾燕辞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匪存听了他的话，倒是愣住了，随后他缓过神来，笑道，“江长老还会有更多的徒儿，何必在意这一个。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或许他这辈子，就是没有陪在长老身边的命呢？”江楚阑摇了摇头，似乎是不认可他的话，但也不想继续说下去了，“罢了罢了，重回故地，我感慨得有些多，到让你这个小辈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