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四十五章 惑心(2 / 2)
褚锋不解其意,微微挪步至刘枫旻身前,提醒道:“如此,不好脱身。”刘枫旻视线放远,若有所思道:“我没打算脱身,我既然吃了罂棘草,就是吴迩族的人,我打算置身其中。”
说来讽刺,族民们便是在前任族长身亡的今日,为刘枫旻风风火火办了场继任宴,炊火袅袅,似是要飘扬至西海岸的另一端。
乌云压空,低低游走在已然一片漆色的丛野间,骤雨已有落势,几滴重雨打在族长屋外的蔽檐上,响起一阵幽冷的韵律。
今夜的天,黑的要?比往日早些。
刘枫旻坐在族长内室的桌前,屋内不点一盏油灯,只有一?点煮茶的火光,映出桌边三寸之内的光景,与刘枫旻隐在暗夜之下,半张含笑的脸。
茶香四溢,清雅的凉草味配上雨天的闷湿,能赶去人心中的三分浮躁与不安。
“嗡!”
雷鸣声似是蓄势已久,伴着一?声似有若无的闷响后,惊雷滑坡长空,天际一?道惨白的痕迹,与眼前闪过的亮光之下,刘枫旻桌前,还笔挺地站着?一?个人。
他的手里,携着把同样散着冷光的短刃,微微弯过个弧度,锋利的刃尖正对着?刘枫旻的喉口。
“就是你,坏我许多好事。”那人的嘴角轻轻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个阴狠的冷笑,手腕上的刀,已擎在半空。
下一?刻,就听见静谧的内室中响起割破血肉的刀割声,与血液滴在实木地上的滴答声。
血腥味漫过整室的茶香……
忽而,室内乍起一方亮光,刘枫旻的身边,还站着?褚锋,他正手握着一?把软剑,剑端处,是一个跪地的陌生男子,男子只有一?只左手独臂,左手手腕上被褚锋划破一个三寸长的伤口。
“你是何人?”褚锋的声色带着?显然的杀意,明晃晃地告诉他,若是他不诚实作答,下一?秒,他的剑划破的就会是他的心腹。
刘枫旻从桌边起身,眉间一挑,替地上默不作声的男人答:“你是二十年前,来到吴迩族的商人。”
男人面色倏地变得难看,抬眼看向刘枫旻,怒问:“你究竟是谁?从你们进入吴迩族开始,我就暗感不妙,还有半月,只要再过半月,我就能达成心愿。都是你们坏我的好事。”
刘枫旻静静地盯着地上几欲发狂的男子,正色问:“你的目的是什么?”
男子眼底亮起熠熠冷光,自顾自哂笑道:“我蛰伏吴迩族二十年,到最后被你们两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坏了好事,你即猜对了我的身份,猜不出我的目的?”
刘枫旻起身蹲地,动作极缓,眉目微垂,良久后,淡淡道:“为了罂棘草。你是这个族里活的最长的人,吴迩族族民活不过三十,你若日夜吸食罂棘草,便不会有命至今。我想,你必然控制了自己的用量,并且筹谋了一?场更深的计划。你编造了一?场天神娘娘下咒的谎言,给闭塞迷信神灵的族民们,让他们相信族里每年死那么多孩子与族长,是天神的旨意。而你,只要在最后一任族长卸任时,站出来告诉族民们,天神希望吴迩族全族陪葬,到时你就会拥有吴迩族所有的罂棘草。你想带去外面,为钱为权,或者你有更大的野心。”
男子似是被说中,原本挺直的腰杆骤然松下,满会恶意的笑道:“我不需要?全族的人为我陪葬,没了二十年前那个老东西的统治,现在的吴迩族族民都是些蠢货,不堪一击。我只需要?那些记得我出现过的人,通通消失就行了。”
刘枫旻思绪纷乱,凭借着?老者的话,想起二十年前吴迩族的族长确实是个顽固、心狠手辣之人,接问:“你做了什么,怕示于人前?”
男子阴恻恻地笑道:“单单为钱,我不至于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呆二十年。罂棘草,是吴迩族神圣不可侵犯职务,但二十年前,我和那老东西提起过要?卖罂棘草去外面的事,他二话没说就把我关了起来,隔日便要?杀我。派了三个人,把我扔进丛林中的野兽区,我亲自献上只胳膊,才活着回来。我发誓,要?那老东西不得好死,原本村里老人死死也就罢了,孩子无辜,可我让他们死的那些孩子,都是老东西的后代。后来,我的野心就不仅是钱财而已啦,想必你也见识过罂棘草的威力,他能迷失人的心智,只要我将它送入朝中,假以时日,再断了供给,你猜满朝文武,甚至当今皇上,会不会为此发狂,为了几株毒草,将江山拱手让我。为此,我特意着急兵马,现下西海岸停的数艘商船,都是我原先的手下。”
刘枫旻想起自己刚进入西海岸时,整艘船的船员,言行奇怪,对于“珊瑚珠”仿若未闻,还夹着北方的口音,原是男子的部署之一?。
想罢,他的语调已如地狱罗刹般寒冷诡异,“你很懂人心。”
男子已看破生死,不屑一?顾道:“这个办法,在吴迩族的族民身上就很受用。我控制了历代的族长,命他们收集所有的罂棘草,只在必要?时候给族民们供给,他们为了几株破草,能将自己的父母送上一?个明知被诅咒过的族长位置,将自己的孩子焚得一?干二净。
褚锋目色陡添肃然,泛着?寒光的剑自上而下地抵住男子的脖颈。
刘枫旻抬手制止了褚锋,心中的怒气?却不比褚锋少一?分,冷笑道:“可惜,你的本事盛不下你的野心。”
说罢,刘枫旻重新站直身躯,命褚锋将男子绑在内室间,并在他栖身处寻到了俗心草。
褚锋安置好一?切,问向刘枫旻,“你是何时知道族长内室中还有另一人的存在?”
刘枫旻斜眼飘向内室,回忆道:“我们方至吴迩族时,族长行为就甚古怪,每做一?步行动就要?进入内室瞻望一?眼,实乃牵线木偶。而吴迩族本就说的是吴侬软语,族长的遗书用的却是北方的语气,便证明遗书是另一个人所写,此人与整个吴迩族都没有关连,除去你我,只剩下二十年前流离至此的商人。”
褚锋听罢,心头对刘枫旻更起三分欣赏,不做多言,按着?刘枫旻的意思,连夜召集所有族民。
族民们面色忧惧地聚集在堂内,听完刘枫旻说起的种?种?往事,苍白泛黄渐起赤色,怒意充斥在眼眶中,血丝满布,带着病态的嫣红。
他们哆嗦了半晌,泪倏忽如室外的瓢泼大雨般落下,最终还是将嘴里含着的罂棘草吐在地上。
他们不敢相信,这二十年间,自己的亲人,皆死于眼前这个男人手中,亦或者是他们自己的手中。
刘枫旻看罢这场讽尽人间百态的闹剧,已然乏力不堪,体?内某处的毒瘾也在隐隐躁动着,挣扎间扬声道:“人心本不可怕,但有了启开鬼魅的源头,便能将我们的本心与善良焚得一?干二净,罂棘草不可留。”
族民们双瞳微颤,垂首看着?自己抖动不停的手,内心中疯狂想要汲取罂棘草的冲动与理智杀得天地崩裂,最终,还是重重点头。
刘枫旻内心稍有欣慰,趁着?自己理智尚存,旋即命令褚锋去烧了丛野间所有的罂棘草,再望向面前的族民们,低叹道:“我本不是天神使者,只是一介凡人。而你们与我无出其右,是凡夫俗子,也是至上珍宝。明日我便会自西海回乡,若你们能熬过罂棘草的毒瘾,西海岸往来的贸易,吴迩族大可担起半边天。”
雷声渐退,雨势也挺,山野间亮起的冲天火光,将低空的黑云退散,露出星月交辉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