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六 三笑以迷情(1 / 2)
昨天,她搭帐篷的手艺又到了新境界。帐篷是由各国捐助的,因此型号、大小、规格、式样都不尽相同。其中有一种轻便型帐篷,无需支架,只需用一定手势就能使其从折叠状态展开,然而,如果不习惯此种收放方式的人来操作,则很有可能“人仰帐翻”。
可是云箐却是那样娴熟,娴熟到以轻盈的舞蹈的状态就能轻松搭起,因此,此种轻便型帐篷的活全交给她了。
她搭完最后一个帐篷,长长呼出了一口气,非常满意今天的成果。
她一转身,却见啸言就在不远处,许是刚和一个病员交谈完毕,出到帐篷外休息一下吧,他安静坐在那里,最关键的是,他似乎对她笑着,有几许欣赏,又有几许情意。当柔和的目光接触到云箐的眼神,也没有片刻的窘迫,只是坦然凝视着她,而笑容依然是这样灿烂。
一个笑意,便会是幸福。她走上前去,正要说什么,却见啸言已开口。
“你这搭帐篷的幅度也太大了,不累吗?”
“还好。”于是她便如吃了蜜般开心,“是师傅你教得好呀!”作为登山社的成员,这可是必备的看家本领,云箐这手艺得自啸言真传。
“是吗?可我当时没在搭帐篷时跳华尔兹!”
她嘻嘻笑道,原来过去,还曾有如此美好深刻的回忆。
然而此刻,她感觉最好的却是,啸言似乎不像刚来时那般拘束,基本一天说不上十句话!
于是,她就要暴露本性啦,拉上啸言,滔滔不绝说上一大通。可是这时,啸言却已经神色稍正,因为帐篷病床的陪护志愿者前来告知,又有一名病患神情激动,需要心理干预了。
啸言转过轮椅。
是的,转过。
云箐的心收缩了一下。因为刚才,她甚至错觉,她和啸言,谁都没有改变!可是现在,啸言不能走路了!
啸言哪知云箐心事,只是转过轮椅,一边听志愿者的叙述,一边前行,表情很认真。
一个努力工作的男人。
云箐的评价。她一忽的,又释然了。
至少他们,活在同一片蓝天下,更要以自己的最大力量,来为这方土地作出自己的贡献!
于是下午,回味着他温暖浓厚的笑意,她干劲十足地又完成了数十个小型帐篷的搭建,这些都用来对方捐赠来的物品,分门别类。
每日都忙到凌晨一、二点才躺下,昨日也是。
昨日里地震发生之日已过去了10天,灾民的心理已达烦躁的临界状态。因此,等啸言全部忙好进帐篷时,又比这两点晚了约莫半小时。他下意识往云箐睡着的角落望去,她把被子捂着头——从小就这样。他到另一端自己的床铺。付浩也是刚刚回来。
两人小声交谈着。
过一会,声音渐轻,各自收拾一下周遭,准备躺下。
啸言弯下身子,从枕边的包内取出五六瓶药,一瓶瓶打开,取出药丸,想了一下,又再在手心每样多倒上几粒。当日份的矿泉水还剩最后一口,他正在考虑能否一次下咽时,付浩在身后递上自己的一口矿泉水。
啸言回过身,接着瓶子并谢过。
付浩的眉头瞬间打结。因为啸言转身的时候,手上捧着的药片尽收入付浩眼底,这个剂量——竟是平时两倍!!
付浩跳起身,拦住啸言的手,压低嗓音怒吼着:“你不要命了吗?那药当糖吃?”
啸言只是笑了笑:“不碍事……”说罢就想抽回被付浩抓住的手。
付浩一个字一个字的低声问道:“啸言,是不是这两天痉挛的症状加重了?还等什么,我陪你去看医生!”说罢就要推啸言出帐篷。
啸言左手死死抓住转轮,却又不敢发出太大响声,因怕——吵醒——他人。
付浩见强来没用,终于松了手,蹲下身子,重重吸了口气。
“这些药物即使是平常的量,也都对身体有——更何况~~~~~啸言,现在你自己也是病人,听我的,跟我回去,好吗?”
沉默良久,啸言终于开口道:“这几日,都没有抽筋什么的,我只是想防止痉挛而已……”
“天,你防止的方法就是乱吃药??”
啸言又沉默了一会,再答:“付浩,这些不要和他人说好吗?美国大学那边已经催我回去,我把这里手头的事情都了结后,就好了!我自己有分寸,你放心吧……”
付浩无语。半饷,他从啸言的右手取走两粒药丸,又取走三粒药丸,说:“好吧,就这些,不能再多了!”
啸言微点了下头,将一把药送入嘴中,喝下他和付浩当日的最后一口水,正色道:“付浩,谢谢你。”
啸言是多么可怜!付浩的心里不是滋味。
心里不是滋味的又何尝是付浩一个人!
云箐虽然早在凌晨一点三刻的时候(其实很晚了)就躺下了,可怎么也睡不着,谁让啸言白天的笑靥在脑子里不停地飘啊飘啊的。
我们回复到了从前了吗?正胡思乱想间,便听见轮椅车滚动的声音,由远及近,进了帐篷。
要不要找他谈谈呢?就向以前一样,一有心事就找啸言唠嗑呢?(云箐在英国的东北同学教她的词,现在用惯了)
啸言和付浩低声的交谈声传来,弄得她心痒痒。
啊呀!人家到底要不要钻出被窝过去唠嗑呢?会不会被骂轻浮呢?有哪个女孩子半夜三更不睡觉找男人聊天的呢?一想到这里,突然发现,自己竟和啸言“同居”好久了——咳咳,同一个帐篷居住——更忽略了,其实她跟n多男人“同居”——呸呸,她从发自内心鄙视自己,真不害臊!
正这时,付浩刻意压低的吼声传来:“你不要命了吗?那药当糖吃?”
……
怎么回事?什么情况???她多想探出薄毯去问个究竟,可又怕最终使得啸言难堪,她只能缩在小小的一角,听男人与男人的争执。
“这几日,都没有抽筋什么的,我只是想防止痉挛而已……”
“天,你防止的方法就是乱吃药??”
……
不能再听下去了,她早已经是满脸泪水,却又不敢抽泣,只是让它们在脸上随便驰骋。
啸言究竟怎么了?这该死的痉挛又是什么东西?
这一夜,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流了多少眼泪,因为她心里不断冒出一个念头,啸言真是太可怜了!然而,正因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好伙伴,她更明白啸言最忌讳别人对他烂施同情,因为他,虽然对人亲切客气,其实骨子里却自有一股傲气,她不能想象,如果此番她掀翻被子,冲到啸言面前,大喝一声“不许吃!”这样做的后果会是什么……
哭到眼眶发酸,哭到泪已流干,她终于作出一个决定:自己,绝不会做那个让啸言难堪的人,就算自己再想知道,啸言究竟如何弄成如此,也绝不会就这个问啸言任何问题。
让我们齐心协力救灾,让我们充充实实过好每一天,这——便已足够。其他真的不重要,不是吗?!
其实,云箐远远低估了啸言正视自身残疾的能力了(啸言艰难面对的是难以启齿的生活艰辛以及堂堂大男人反要被女人来照顾的苦涩,当然,这是后话了)。
那日清晨,云箐拐弯到了帐篷边,眼泪终于再度落下。
昨天晚上听到的啸言的处境太过辛酸,以至于今天一遭啸言的注视,就觉得心里好难过好难过,却还不能在他面前表露半分,终于在这里任由泪水肆意长流。
不知过了多久,云箐咬了咬嘴唇,不由又笑了:“尚云箐,你真没用!哭能解决问题吗?眼泪能当饭吃吗?啸言那么坚强,我也应该振作起来!”
她看了看手中的一瓶矿泉水,笑得更十三了:“眼泪虽然不能当饭吃,可还能用来洗脸……哈哈哈,还含有盐分,就当作了一个脸部SPA吧!!”
阴霾一扫而空。
她将一首非常流行的歌改了歌词:“我终于把眼泪当作洗面奶洗脸,手心手背当餐巾纸……”
云箐自小受宠于家人,身上的骄娇二气也时不时的冒出,就算留学英国,做背包客游历欧洲,住西方的小木屋,然而生活的情调是一定要讲究的,放在以前,云箐根本不能想象自己竟然可以连续十天不洗澡!还窘到用自己的眼泪洗脸的地步!
可是,现在,云箐快乐的像只小鸟,还在那里一边洗着,一边唱着。
“一大清早,就那么开心呀?”
云箐吓了一跳,原来啸言不知何时已出帐篷,温柔相问。
云箐想也没想,脱口而出:“自己开发的,用眼泪洗脸有创意吧?!”说完,方才发现,说错了。
果然啸言的眉头微微蹙起,似有不舍得,然而一天的工作也就开始了,远处已有人招呼啸言过去帮忙。
啸言没有再说什么,回身远去。
小型帐篷全被搭完了,云箐也开始担任陪护志愿者了。和病人说话,这么简单的事情,云箐怎么就不会呢?看到别人惨状,她倒先要掉泪,反是床头人安慰志愿者了。
可是云箐的笑容,的确能给——男性病人带来观感享受。于是她只是微笑着,也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