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康颜是您老婆?(1 / 2)
八月初正盛夏,山城樟树群纹丝不动,阻碍了微风送出。老式楼房里,墙皮闷得泛碱,电扇空调被楼外建筑队切断了电源,钻孔哒哒声搅得人口渴心躁。
是故,秦蜀看见许永绍西装革履时,强大共情力引得他感同身受,胖身子不可避免地汗上加汗。
许永绍坐定,脖颈已经微渗薄汗,但他仍正襟危坐,万宝龙袖扣压着衣袖紧贴腕骨,泠泠泛蓝光。
秦蜀摸摸蓄水壶,还热得烫手,只能省略端茶递水:“不好意思啊许先生,您也看到了,施工队没打招呼就切了电,屋子里头热,要是长谈可以换个地方。”
“不用了,我只来简单交代一下。”他推近一份档案袋,“这是她的资|料。”
秦蜀掂了掂,厚厚一沓,绕开棉线一摸,有张照片黏在出汗的指腹上。
照片的女人没有过多修饰,素净一张脸,抱着个半大的胖小子。胖小子哭她笑,倚梅花树边望镜头,拍摄者明显技术不好,硬将五官清纯的小美女拍成了霍比特人。
秦蜀又摸出几张纸,复印的是学校档案:“嗯…这个康颜是您老婆?这年纪,大学刚毕业吧?”
秦蜀约莫研判一番,他的委托人得是三十奔四了,尽管身姿挺拔没赘肉,头发焗得油光滑亮,但深凹的双目明显暴露了风霜。
秦蜀心里头一阵啧啧。
同样是奔四,自己鳏寡孤独竟连占了三样。侦探所来往的非官即富,阔太太们没日没夜给他灌输思想:“那群小骚狐狸就爱往男人身上贴,越有钱越值钱,跟只黏蜜的马蜂似的扇都扇不走。”
许永绍这种又帅又有钱的钻石王老五,女人堆里那是真吃香,女学生倒贴实在不足为奇。
许永绍抬下巴:“里面有结婚证复印件,能证明她是我老婆。”
秦蜀说:“您老婆失踪这事,我觉得还是报警比较好,您委托我还不如人民警察效率高呢,万一错过黄金时间,出事了怎么办?”
许永绍无意识十指交握,拇指紧摁着指背:“不会,她是自己走的。”
“……自己走的?”
秦蜀很吃惊。
他看过康颜的家庭地址,自治县最原始的村子,大山区大林区。这种人攀高枝,哪个不是牢牢霸着不撒手,只有高枝折了才另择一处继续霸着。
秦蜀慢慢皱起眉头,忍不住浮想联翩。
难不成,现实还真有「这女孩好清纯好不做作我好喜欢」的狗血桥段?
许永绍从胸口衣兜摸出薄纸一张,想了想又塞回去:“算了。”
他起身,“这件事就拜托了,你只用找到她的踪迹,其余的不用管。”
秦蜀想说句“您慢走”,但觉得这事古怪,毕竟许永绍这模样身家,不倒贴上去还跑路,万一是因为…他是个衣冠禽兽怎么办?
所以秦蜀十分‘漫不经心’地问了句:“您找到她,还得带回家去?”
许永绍已经背过大半个身子,闻言也不动弹,仰头望望天花板:“只是说几句话,仅此而已。”
说罢,秦蜀那句“您慢走”终于出了口,想礼貌性弓腰,肚子肉撑着不让他九十度,他便意思意思低个头。
大热天脑门淌汗,顺眉毛尖儿溅去了桌面,恰恰落在照片旁。
康颜被框进照片里直勾勾笑着,仿佛看透了一切。
山城老巷还砌着青石板,走起路像坐过山车,上十阶下十阶,没几个来回,许永绍已经热汗浃背。
司机老贺打来电话,询问他要不要来接,许永绍连应付都没有便挂断。人声消失的那一刻,他听见闷在枝桠里的蝉鸣,咝咝声抑扬顿挫,比街市人声更燥热。
许永绍依旧没脱外套,他习惯了出入有豪车进出皆豪宅的日子,这毛病养了十年,以至于他忘了自己出生于乡野,这种暑气上头的体验,原本该是常态。
他再度从内兜摸来薄纸,展开。
信是康颜留的,细瘦娟秀,看得出落笔十分从容。当时他想一并交给秦蜀,临到头他又反悔了。
这是康颜留给他的私密物件,他不想让任何人看。
「致许大老板:
我走啦。
我不喜欢这座城市,也不喜欢你的大宅子,你不让我走我偏要走,我还年轻,我要自|由。等过段时间你冷静了愿意离婚了,我就回来,咱们民政局见。
康颜.2025.7」
阳光穿透树缝落在他鼻尖,像康颜指他鼻子骂:“许永绍!你这令人发指的占有欲!做夫妻又不是打商战,你凭什么控制我?!”
许永绍小心翼翼地将纸片折厚,塞回兜里。
他患得患失,甚至丢掉了夜跑的习惯,有时间就想守住她,如今再回到这条夜跑路线,许永绍有种时光倥偬的惆怅感。
他不仅丢了很多习惯,就像康颜说的,他混社会太久,已经不记得「尊重」二字几笔几画怎么写了。
有人端自行车上石阶,车轱辘撞着膝盖闷响,他侧耳听,肩膀忽然落下一掌,有人声问道:“您好…”
许永绍回头。
恍惚间,阳光陡然坠落,月亮迅速攀升,钟表滴滴嗒嗒逆时针飞转,黑夜笼罩山城,温度随之降低。他听见路人问他:“您好,请问樊达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