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第八十二章(1 / 2)
马背上的男人翻身下马,着一身银甲,浑身透着久经沙场的血气,不是何重又是谁?周遭围作一团的老百姓终于各自散去,便是那泼皮无赖哭哭咧咧的陈二也都哑了声音,惶恐的跪在那儿,似乎是见着了阎罗王一般。
阮梦芙不自觉想要朝后退,却忍住了。她实在不喜欢何重,头一回见面时,何重拿着刀威胁她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何重看了一眼陈二,吩咐手下,“带去府衙。”
他的部下是当地驻军,比起禁卫军,陈二连反抗都不敢,被人拖着就带离了原地。董成仁的老婆董陈氏还跪在那儿,捧着大肚子瑟瑟发抖。
“将军,她该如何处置?”手下看着她,颇有些为难。
“聚众闹事,带下去。”何重毫不留情。
手下按着吩咐去了,正准备动手拉扯她,又听见一道清丽的声音,“慢着。”
众人皆朝说话之人看去,阮梦芙叹了一口气,走上前来,看着因为被士兵拖起而捧着肚子痛苦不安的董陈氏,心中升起了两分怜悯,“何将军,她虽有错,可毕竟有孕在身,不该如此粗鲁对待。”
何重这才看向她,嘴角勾起露出一个笑来,“郡主,许久不见。”
手下看向他,他点点头,这才动作放轻了些,将董陈氏半扶着带向府衙。
阮梦芙淡淡地回道:“多谢何将军。”
何重抬了抬眉,“举手之劳,我想我们最好换个地方说话?”此处在驿馆门口,老百姓都不敢围观,可他们二人站在这里说话也实在奇怪。
何重见她一路戒备之色,心中颇有些好笑,算一算,这算是他们两人第三次单独说话,大概是头一回见面,他拿刀威胁给人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郡主怕我?”何重笑的有些漫不经心。
阮梦芙心中一顿,瞥了他一眼,“何将军多虑了,我怕你作甚。”
“是吗?”何重不置可否的一笑,随即看她发髻梳成已婚妇人的模样,“还不曾恭贺郡主新婚。”
“多谢。”
二人实在无话可说,干巴巴的寒暄了两句之后,一路无话走到茶坊之中。
阮梦芙端着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听闻何将军治军有方,寻常不出军营,今日怎么会进城来,还顺路到了驿馆门前?”
何重来的实在太巧,巧到阮梦芙以为他怕是在驿馆门口放了眼线。不过她细想了一会儿,何重有什么理由要在驿馆门口放上眼线,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她推翻,别的缘由,一时片刻,她又有些想不出来。
何重端起茶杯,慢悠悠的吹着水面上的浮叶,喝下一口茶,不急不慢,就是不回答她的问题。
就在此时,茶坊门口,有人匆匆赶来,阮梦芙看过去,是小六回来了。
阮梦芙问道:“如何了?”
“郡主,陈二确实有问题。”小六脸上带着些少年意气,他方才紧赶慢赶带着人将董家周围都搜查了一个遍。
“他是逃兵。”
这四个字一出,阮梦芙不由看向何重,她想她知道何重会在驿馆外头的原因了。
何重这才放下茶杯,“郡主这下该不会再怀疑我安插了眼线?”
阮梦芙一惊,这个人竟能够猜中她心中想法。
“何将军说笑了。”
小六还不知道陈二已经被抓了,便问道:“郡主,这下董家也跑不掉,窝藏逃兵可是重罪。”
她的心情这才真真切切的好起来。
陈二这逃兵一事俨然比白蕊同董家的婚事更加严重,陈二当天就被判了刑,董家也因此获罪,白蕊站在府衙的大堂之上,看着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求她原谅的董成仁,她才发现她一点儿都不生气了,也没有半分怜悯之心。
董家一家要去那偏远之地服劳役,此生怕是再也不能回滇西,“蕊儿,是我错了,我不该另娶她人,我错了,你帮我求求郡主,我会休了董陈氏,日后和你好好过日子。”董成仁痛哭流涕,董陈氏在一旁扶着大肚子,面色麻木,也不知道看着自己的夫君对着另一个女人跪地求饶,还不顾夫妻情谊,不顾她大着肚子,说出要休了她的话。
白蕊听见这话,心里越渐发凉,甚至渐渐庆幸,她不曾同这样的负心人成婚,不曾像董陈氏这样被对待,她看了一眼董陈氏,心生怜悯,这个女人一路被当作棋子一般的人物,董老姑拉着她撒泼打滚,陈二拉着她做泼皮无赖,皆是因为怀着身孕的女人总会叫人心生几分怜悯。没瞧见郡主因为顾虑到董陈氏是个孕妇,就诸多忍让,连陈二在驿馆门口跪着求情,郡主都不曾让人去驱赶。而董成仁,作为董陈氏的夫君,竟将她看作同白蕊重修旧好的踏脚石。
可惜,这些人唯独没有将董陈氏看作一个人来对待。
白蕊思及此,缓缓开了口,“董二郎。”
董成仁大喜过望,以为白蕊心软,“蕊儿,你是不是原谅我了。”
白蕊可笑他的天真,“你还是想想服役路上如何照顾他们母子二人。”
后头的事情,自有府衙处理,白蕊缓缓地吐了一口气,再不看董成仁一眼,转身走出了府衙,身后氏董家一家人痛哭流涕的声音,而前方则是灿烂的阳光。
阮梦芙坐在城门处的茶坊前,夕阳西下,年易安去送粮米已经一日,城门关闭之前肯定会回来,董家的事情有了何重插手,她就能功成身退,安心坐在此处等着夫君回来。
“郡主,你心情怎么这般好?难不成这里的茶点特别好吃?”白芷陪她坐着,见她脸上挂着笑,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忍不住自己拿起一块据店家推荐是他们茶坊里最受欢迎的点心尝了一小口,口感酥酥脆脆的,可是也没有特别的地方。
“味道也一般般呀。”白芷放下咬了一口的茶点,还是摸不着头脑,难不成是这茶好喝?
阮梦芙没忍住,笑出了声,“我说你,整日里怎么就惦记着吃食?等回了京城,我放了你的身契,干脆给你开个食店,天天换着花样吃好了。”
这话她带着笑意说,听的人却是一愣,“郡主,你这是不要奴婢了?”白芷委屈,怎么好端端的,郡主竟会说出来放了她身契的话来,“奴婢以后再也不贪嘴了,郡主,你不要赶奴婢走。”
这傻子,阮梦芙无奈,“哪儿有人一辈子做奴做婢呢?你又不是生下来就是做宫女的命,做个平民老百姓不好吗?”
“旁人如何,我是管不着的。可是你,我总要考虑几分。”
白芷眼泪汪汪,她是真的伤心了。
“瞧你。”阮梦芙摇摇头。
“郡主,你就是不要我了。”白芷的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掉着,她还能去哪儿呢?从她入宫起,她连家人都没了,跟在郡主身边后,她满心满意都只有郡主一个人,她愿意能跟在郡主身边一辈子的,好端端的,今日郡主竟然要放她离开。
阮梦芙被她吓了一跳,心中也知白芷被她护着,从小又是个性子单纯的,半分旁的心思都没有,也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被她放还身契,恢复自由身,她一时不知道未来该做什么也是没错的。
“你现在这样伤心,不是因为要和我分离而难过,而是你还不知道你以后不在我身边了想要做什么。我又不是赶你走,你慢慢想日后要做些什么,不着急。”
白芷擦着眼睛,实在是有些丢人,周围坐着的茶客已经频频转头看她,她赶紧擦干了眼泪,整理妆容。宫规里头有一条,便是在外人面前失了仪态就是给主子丢脸。
见她终于收住了眼泪,阮梦芙又道:“再说了,我也不是不要你了,难道我放了你身契,你就不会回来看望我了吗?”
“当然不会。”白芷抽了抽鼻子,“别人家主子都是把贴身婢女配了府上小子,郡主你要不然也将奴婢配给府上人,这样奴婢就还能伺候你。”
阮梦芙被她的奇思妙想给打败,也有些感动,“都说了,你伺候我那么多年,我不会让你日后过得辛苦,你慢慢想,日后想做什么我都依你。”
白芷点头,心情低落,这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她拿捏不准到底是什么。
阮梦芙见状,也不想再刺激她,这小傻子非得想明白了才行,旁人是急不得的。她便转过头继续看向茶坊外头,天色渐晚,路上行人越来越少,进出城门的人更是如此。
阮梦芙撑着下颌,看着窗外大街上人来人往,“你方才不是问我,心情为何这样好?”
白芷点点头。
“因为我发现原来等待也是一件叫人觉着心情愉悦之事。”这样的一份心情是怎样的呢?她坐在这里,知晓等候之人,一定会回来。在那之前所有的时间,都不是煎熬,而是慢慢的期待。
终于,那道天青色的影子入了她的眼睛。
不等她开口,便见对方似乎知道她在这里,朝她看过来。
“你回来了。”
“嗯。”
年易安牵住了她的手,二人慢慢朝驿馆走去。就这夕阳的余晖,他们二人身后的影子越来越长,最后交汇在一处。
“原以为还需要花上些时间,没想到白姑娘的事情今日就圆满解决了。“她将今日所发生之事一一细说,年易安只安静的听着。
“就是何重,这个人实在是。”阮梦芙嘟囔了一句,说到一半,又觉着背后说人坏话实在不好,“算了,也没什么,也许真的只是凑巧。”
年易安本安静得听着她说话,只是从她口中听到何重时,神情一顿,他有些在意,阮梦芙还茫然不知。
“祖父祖母那边如何了?”说完了旁人的事情,她又说回了家事。
“我今日看了一间铺子,这铺子倒不错,还带着一个小院,店家正好想要出售,既然祖父不愿意同咱们进京城,我想将这铺子盘下,这样,祖父他们进城也有能够歇息的地方,还有人能能照顾他们二老。阿律,你觉着呢?”
“好。”
白芷走在后头,听见他们两个人说的不过是些寻常事,可偏偏她家郡主眼角眉梢都染上了厚厚的笑意。
她内心有一闪而过的茫然,叫她若有所思。
终于是将霍光和霍夫人说动,两位老人家入了城,前往已经盘下来的药材铺,这间药材铺其实已经有许多年的历史,这回连同它那些珍贵稀少的药材都一并买了下来。虽说霍光自己都有不少宝贝,可是如今他年纪大了,又为了守着霍夫人,这些年药材能用的,也并没有剩下多少,此刻见着那些寻常难得的药材放在柜中,满是不赞同,上前就去收拾去了。
“阿芙,你莫见怪,你祖父这人,平生便见不得别人将药材随意放置。”霍夫人轻轻拍着阮梦芙的手,生怕她会不高兴。
阮梦芙笑道:“祖母哪儿的话,我是自来就不懂药材该如何存放,此次还能学着不少呢。”若叫她来哄长辈,她是能将人哄得开开心心的。
“阿律去哪儿了?今日怎么还不见他?”霍夫人坐着喝了一盏茶,方才想起进城了许久,怎么还没见着孙儿。“阿律去了一趟军营,说有事要同何重相商。”阮梦芙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