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霜第八(1 / 2)
“墓头回。”孩子咧着回了一句。
“真名。”少主道。
“……”那孩子沉默了一下道:“你怎么知道我用的是假名字?”
顾曲拍了下他的脑门道:“生辰八字,都在封灵薄上写着呢,你胆够大的。”
我目光被他们吸引过去,他的面前,放了一只小碗,碗里盛了些鱼骨,除了鱼肉,鱼骨丝毫未分离,我有些吃惊,这孩子倒是一等一的挑刺能手。
“我叫流川。”他回道。
“顾曲,快看看,他师父究竟去了哪里?”梧桐在一旁道。
顾曲放下酒杯道:“杨守戚,我先跟你说好了,无论前世他经历了什么,我愿留下他。”
少主微微颔首,以示应允。
之后的一幕,我才认知自己原来对潋月阁,只是一知半解。
众人屏息凝神,顾曲朝外边,打出一记空掌,有一面铜镜缓缓在空中扶起,慢慢放大至与八仙桌一般大小。
流川是从这里开始的,故事虽然过了很多年,在铜镜里开始栩栩如生起来。
彼时,程尚秋尚在江湖中,有一席之地,无数人想拜倒在他的门下,称他为师尊。
程尚秋是个慢性子,收徒又特别苛刻严谨,非天资聪明者亦不可入他师门,寒来暑往,被拒退之人多达数千人,又因性子耿直,同不少了人,结了梁子。
年事已高,程尚秋一颗眷恋江湖的心,渐渐开始凋零,原想行侠仗义走江湖,却不想是恩怨情仇,无休无止。
这年冬日,他想着,收完最后一个徒弟,将往生绝学,传授于他。
若有意同他归园田居者,也可一路追随,算是老来有个依靠,日后可相互照应。
招纳关门弟子消息,才放出去,无数人又踏破门槛。而程尚秋的规矩,又同往年多了许多,故此坚持下来的人,寥寥无几。
程尚秋望眼欲穿地等啊等,在一度以为自己的愿望无法了结之时,流川出现了。
这是一个瘦骨嶙峋的孩子,全身战栗地跪在山庄门前,换作平日,程尚秋绝不对多看他一眼。
偏偏这日,他心血来潮,将这孩子领回了山庄。
“你可愿意一直跟着我?”程尚秋初时摸不清这孩子的心性,又想着他不敢说谎,于是问道。
“嗯!”流川点了点头,眼神无比坚定。
“没有写山珍海味,家仆奴侍?亦无金银珠宝,甚至要沿街讨食!”程尚秋把话往狠里说。
不曾料想,这个孩子,还有无比从容地点了点头,他满心欢喜。而这才是他精神寄托的伊始。
流川虽天赋平平,却勤奋好学,又极其会逗程尚秋开心,相当孝敬。
程尚秋一面努力守护着这来之不易的天伦之乐,一面又很是担心受怕,向来朝廷对自己虎视眈眈,软硬皆施,非要将他弄进宫里,撰写兵法。
他厌恶这种,尔虞我诈,庭院深深的日子,最终选择隐退江湖,不问世事。
而人在,江湖便在,程尚秋似乎忘记了一入江湖,便再也无法退出。
那一天,他同流川在茅草屋里,煮些吃食,听得外边有喊杀声四起,想来是敌非友。
于是提剑出门迎战,可未曾想,竟是自己的幻听,山林之中,空无一人。
流川随他奔出屋道:“师父,您怎么了?”
程尚秋头裂得厉害,不知道该如何作答,看着他一脸稚气未脱的模样,心疼的很道:“师父没事……”
程尚秋的幻听,并非一时,大约是心魔累及,故身体每况愈下,不出半年,就已无法下地走动。
流川不离不弃地照顾,却讨来他无数的骂声。
流川心知师父是有意想赶他走,毕竟病入盲膏,再无痊愈的一天。
那一日,家中再无半粒可下锅的白米,流川走了数十里的山里,想着去城里寻些吃的。
山路陡峭,又遇大雪封山,一路下来,脚后跟起了血泡,流川咬牙一声不坑,来至一家包子铺前,却发现自己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
白乎乎的馒头,在冰天雪地里,热乎乎冒着香气。他站在远处观望了许久,终于壮着胆子,挪着步子往前,趁老板不注意,掀开蒸笼摸了一个就往兜里揣。
老板眼疾手快,抓住了他:“哪里来的野孩子!给钱!”
流川摇摇头,眼里噙着泪摇摇头。
那包子铺老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像是想到了什么道:“好孩子,你爹娘呢?”
流川继续摇头,如鲠在喉,鼻子发酸。